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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时冬序

2024/2/14 15:08:19   阅读数:46

傅怀峥曾数次温柔地轻吻我手背,细细抚过每寸筋骨。
他说:“伊伊,你和它都是我最珍贵的宝贝。”
我信以为真。
直到车祸发生。
他用我的一只手换了梁秋桐的平安。
“梁老师,您好,我叫伊冬。”
傅怀峥说要到机场接的一位旧友,竟然是钢琴艺术家梁秋桐,这个认知让我很是惊讶。
对面围着羊毛围巾穿着长款大衣的女人优雅地伸出手与我相握。
“梁秋桐。秋天的秋,梧桐的桐。”
她的动作优雅矜持,下巴微仰着,看向我的眼神带着些说不清的意味。
国内的冬天太冷,她冻得鼻尖发红,与我相触的指尖也冰冷僵硬。
我刚要开口,傅怀峥已经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天气这么冷,别站在外面说了,手都冻僵了。”
他一向这么贴心,对我的手比我自己还注意。
他总说:“我们伊伊的手可是弹钢琴的手,是我们家的重点保护对象。”
我还未动,梁秋桐先我一步走近了门边。
踏进一只脚后,状似无意地转头问我:“对了,我晕车有些严重,坐副驾驶可以吗?”
我的目光落在副驾驶前面的手扣上,那里还贴着我买来的“伊伊专座”贴纸。
买来它的那天,我一点点抚平里面的气泡,牢牢贴在傅怀峥车上。
他在一旁盯着我。
我转头扬起下巴问他:“怎么这么看着我?不愿意?”
他轻轻挑起我下巴吻在我唇角。
声音如醇酒般醉人:“能被伊伊独占,我很开心。”
回过神,我提起冻僵的唇角:“当然可以,梁老师。”
我独自坐进后座,看着傅怀峥贴心地为她扶住车门上沿,又将她的大衣衣摆妥帖地提好。
他们更像是一对亲密恋人。
事故发生在车子驶出机场后不远。
或许是今年冬天实在太冷,道路上四处都结了冰。
急刹车让我的前额狠狠撞上了前方的椅背,眼前瞬间一片昏黑。
意识的最后,是右手手腕传来的锥心疼痛。
挡风玻璃的碎片深深扎进变形的手腕,鲜血奔涌而出。
视线前方,傅怀峥不顾一切将梁秋桐护在怀里。
完了。
我想,我可能不能再弹琴了。
我是我们三人中最先清醒过来的。
经纪人周薇坐在我的床边,面色和我一样苍白。
我的视线下落到右手,那里裹缠着厚重的纱布,上了石膏。
其实抢救过程中我并非一点意识都无。
隐隐约约,我听见护士们惋惜的语气。
有人认出了我,叹道:“还是弹钢琴的呢,以后可怎么……”
我开口,声音哑涩:“抱歉,给公司添麻烦了。”
周姐慌乱起身倒了杯水给我,强撑着笑道:“别瞎想,好好养病,我还等着你好起来给我挣钱呢。”
我抿着水笑了下。
我清楚,公司从不做慈善,他们不会养着一个丝毫没有商业价值的废人。
如果我的手真的废了,解约合同到我手里,只是时间问题。
周姐对我有感情,想留下我,但她不可能忤逆公司的意思。
于是我反过来安慰她:“没事的。就算不弹琴了,我也可以转幕后,总归饿不死。”
她带着泪笑起来,用手点我的脑袋。
临走前,她压低声音问我,傅怀峥和梁秋桐是怎么回事。
我反射性的心尖刺痛了一下,右手也神经质地痛起来。
事故发生那短短几秒的画面在我眼前如同慢放般一遍遍闪过。
傅怀峥大概是向右猛打了方向盘,巨大的惯性将我狠狠甩在车门上。
慌乱中我将全身的重量压在了右手腕上,甚至听见了腕骨碎裂的声音。
在我的视线中,他动作迅速地解开了安全带,随即整个人扑到了梁秋桐身上。
他眼眶充血泛红,神情狰狞,嘴里喊着两个字。
“秋秋。”
我闭上眼,强压下痛意。
抬起头时换上了礼貌的微笑,说:“不太清楚。”
护士告诉我,我可以下床适当活动,有助于恢复。
我问她:“跟我一起送来的两个人怎么样了?”
“那位梁小姐没什么事,但是由于自身身体原因还没醒。另一位男士,目前还没有完全脱离生命危险。”
我向护士要来了房号,慢慢挪到了梁秋桐病房门外。
大概是刚刚换过药水,有两个年轻的小护士拿着滴空的药瓶,边走边低声说着什么。
不知聊到什么,其中一个一脸兴奋,声音也大了许多。
“……真是羡慕她,那个傅先生送来的时候满脸是血都挡不住的帅。人都没有意识了,还紧紧抱着她不撒手呢!希望他能挺过去,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想,他应该是真的很爱她。
爱到,愿意豁出性命去救她。
可是,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站在原地,突然觉得自己的存在像一个笑话。
梁秋桐是三年前因身体原因决定出国暂居的。
她算是我的师姐,比我大了五岁,本科时期与我跟的是同一位导师。
大学四年,我几乎是听着她的名字过来的。
无论是在老师还是师兄师姐口中,梁秋桐都是位音乐奇才。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某科课程作业。
我演奏过后,老师频频摇头。
他说:“要是梁秋桐来,绝对不会把这首曲子弹成这副样子。”
搞艺术的人大概都多少有些傲气。
我记得那次,我推开琴凳站起来,仰着头呛声:“是吗?那要是哪天我见到她,一定要跟她比上一曲。”
我对她,一直是敬佩又不肯服输的。
而如今,口口声声说着爱我的,我的男朋友,在车祸来临时扑向了她。
我的右手,也因此很可能丧失掉部分生理功能,再也无法触碰琴键。
我不得不承认。
我一败涂地,一无所有。
三年前的一个冬夜,我在学校里的琴房与傅怀峥第一次见面。
那时我正在筹备毕业演奏会,每天都压力很大。
那天我又一次独自练习到凌晨,却迟迟达不到我对自己的要求。
我将指尖狠狠掐进掌心,借用疼痛来保持清醒。
傅怀峥就是在这时突然出现的。
他一席西装革履,与四周格格不入。
外面明明没有下雨,他却好像被浇了个透,疲惫又悲痛。
他眼神落在我的手上,轻轻开口:“你们弹琴的,手是宝贝,小心别受伤了。”
那时我只是对这个忽然出现的陌生男人感到戒备和好奇。
现在回想起来,“你们”所代表的两个人,一个是我。
另一个应该就是梁秋桐。
而三年前那个夜晚,让傅怀峥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出现的原因。
是梁秋桐决定出国暂居,在本市最大的大剧院办了一场“告别音乐会”。
那天梁秋桐演奏完最后一首曲子,说了一段独白。
她说,她本是为了跟一个人告别,可那人好像生气了,并没有来参加。
她抱歉又羞涩地对着直播镜头露出些稚气的笑,然后一字一句说:“傅先生,等我回来,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现在想来,我的确如导师所说,悟性不够。
不然也不会这么迟才明白过来,那位被梁秋桐在人声鼎沸中高调求婚的傅先生,就是傅怀峥。
傅怀峥脱离危险那天,曾有过片刻清醒。
他跟护士指名要见我。
他瘦了很多,胡子也没刮干净,看向我的眉眼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和宠溺。
接着,他眼神向下,看见了我被吊在身前的右手。
我看着他皱起了眉头,像忍受着极大的苦楚似的,脸色也倏然苍白。
我听见自己不痛不痒的语气,仿佛在诉说别人的事情。
“医生说骨头和韧带都有损伤,很难恢复到受伤前了。”
“傅怀峥,你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因为觉得我们的差距过大,我在他追求了很久后才松口答应。
刚在一起时,他很没有安全感。
好似每时每刻都需要确认自己不会被抛弃。
于是,在他一寸寸吻过我手背的时候,我曾亲口许诺他。
“傅怀峥,我会爱你到我再也不碰钢琴那天。”
我想告诉他,他对于我,就像钢琴一样重要。
我以为自己永不会有停止演奏的那一天,也以为我和傅怀峥会永远相爱。
可如今,却是一语成谶。
迎着傅怀峥受伤的眼神,我一字一句地、压着喉咙深处的颤抖道:“傅怀峥,我不要爱你了。”
几乎是瞬间,他躺在病床上剧烈地颤抖起来。
氧气面罩上的雾气起了又散,散了又起。
他急促地喘息着,或许是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
不知名的监护仪尖锐地响起来,医生和护士涌入,我被挤出了病房。
当晚,原本已经脱离危险的傅怀峥再次被推进抢救室。
刚刚转醒的梁秋桐哭得几乎再次晕过去。
她到病房来找我。
即便哭肿了双眼,散乱着头发,她身上由岁月和音乐沉淀出的气质挡也挡不住。
她用一种属于上位者的、仿佛在教训不听话的小孩的语气对我说话。
她说:“即便你再生气,也不该拿阿峥的性命去开玩笑吧?”
梁秋桐自然而然地带入了正牌女友的身份,甚至大度地包容了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趁虚而入”的我。
她虚弱地拢着衣襟,说:“我能理解你对阿峥的做法不理解,心里有气。不管什么,都冲我来吧。”
我反问:“要我提醒你吗?你现在的身份只是他的旧识故友,我才是他的女朋友。”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很快就不是了。
梁秋桐很轻地笑了下,似乎是嘲笑我的自不量力。
她眨了眨眼问我:“这重要吗?我不在,无论是你或者是别的什么人,我都不在乎。现在我回来了,那就只会是我。”
她又露出如同三年前那晚,对着摄像机露出过的笑容。
她指着窗外,坠着残雪和两三片枯黄叶子的梧桐,说:“毕竟,秋天走了,冬天才会来,不是么?”
我听出了她的潜台词。
就好像在讥讽着:你看不出吗?傅怀峥只是跟你玩玩而已。你该感谢我大发慈悲,给你让位。
我没反驳,只是将目光转向一边的落地窗,装作没看见她红肿盈泪的双眼,和攥紧到发白的右拳。
窗外一片银白,又下雪了。
良久,我开口:“城南山上有座寺庙,许愿挺灵的。你要是担心他,可以去求个平安符。”
那时我工作不顺,一年到头都接不到几场演出。
又逢父亲生病住院,一时间入不敷出。
那一年立冬,傅怀峥神神秘秘把我带上车,说要去个地方。
就来到了安乐寺。
那天我与傅怀峥一起,虔诚跪拜在蒲团上。
再抬首,佛祖像就那样悲悯地看着我们。
他说:“佛祖度尽苦厄,伊伊,都会好起来的。”
我问他:“那你这么虔诚,又是在求什么?”
他沉默了一瞬,看向我的眼神里有我读不懂的情绪。
最后他说:“求得与一人白首。”
我将床头柜上那染血的平安符勾过来递给梁秋桐。
“帮我把这个还给傅怀峥。顺便问下他,那年他许下的夙愿,实现了吗?”
我猜,实现了吧。
傅怀峥转入普通病房那天,我去看他了。
因为他先是在特护病房拒绝配合治疗,在被上了束缚带后又因滥用药物被洗了胃。
这很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看着温柔有礼,实际上就是疯子一个。
每每他用那样热烈的眼神注视着我,牵着我的手捧着我颈侧,不容抗拒地亲吻我。
都仿佛在说,伊伊,不要离开我,我不许。
傅怀峥做这些的目的只有一个:见我。
而我的态度也只有一个:不见。
最先妥协的竟是梁秋桐。
那个一向裹在晚礼服里的,被闪光灯和摄像机包围簇拥着的,骄傲的,矜贵的女人,弯曲双膝跪在我面前。
她忍着眼泪,哽咽着哀求:“求你,去看看他吧。”
全然不复几天前自持坚韧的模样。
这场对弈没有赢家,只有爱和更爱。
我不得不承认,从车祸发生的那一刻起,我与傅怀峥的爱就已落了下风。
最后我轻轻点头,用没受伤地左手撑起身子,说:“梁小姐,你真的很爱他。”
我进入病房后,其他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傅怀峥消瘦许多,半靠坐着,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手腕上还有束缚带勒出的血印。
我眯了眯眼才看清,是那条带血的平安符,红线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傅怀峥手背青筋迸起,仿佛用了十足的力气抓着。
他眼神躲闪着不敢落在我身上,轻声开口:“手还会疼吗?”
我轻轻抓握了下手指,又松开,细密的痛痒仿佛根植于骨缝中。
“韧带基本好了,骨头还得养。”
病房不大的空间再次陷入沉默。
窗外起风了,梧桐枝桠敲碰在玻璃上,划出不美妙的声音。
不知多久后,傅怀峥说:“抱歉。”
我不知他是在为了哪件事道歉,于是继续沉默。
“那时候情况太危急,我没想到会伤到你的手。”
“你的意思是,伤到别的地方就没关系是吗?你从来没告诉过我,梁小姐曾是你的女朋友。”
傅怀峥立刻反驳:“当然不是。如果可以,我只希望你能平安无恙。”
我苦涩地牵起嘴角。
他愿意用命去保住梁秋桐的平安,却只能将我的平安寄托于虚无缥缈的许愿和漫天神佛。
“我最后只问你一个问题,问完我们就彻底结束吧。”
傅怀峥无望地摇头,露出和三年前那个冬夜一样的眼神,迷惘而可怜。
只是这一次,我不再心软。
“那年你的生日愿望,为什么是想听一曲《月光》?”
傅怀峥顿住了。
他给不出答案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的猜想是正确的。
《月光》是梁秋桐最擅长的一首曲子,也是她在告别演出上的压轴曲目。
至于为什么我会知道呢?
因为那年的课程作业,我被评价为“大不如人”的那首曲子,也是《月光》。
傅怀峥,你听这首曲子的时候,到底是在思念谁呢?
“傅怀峥,这三年里,你对我的感情里,有多少掺杂着梁秋桐的影子,你分得清吗?”
我一步步倒退回病房门前。
“三年前,她为你举办的演奏会,你作为男主角却因为不敢面对分别而临阵脱逃。你不敢面对她,只敢回到你们的母校,回到那间琴房去怀念你们的曾经。傅怀峥,我猜得对吗?”
直至此时,那个寒风凛冽的夜晚,那场本不该存在的相遇,才终于被我理清了其中情结。
“梁秋桐很勇敢,我也是。可你太懦弱了,你配不上我们中任何一个的爱。”
我曾为他许下千斤重诺,将他和钢琴一同融入生命。
梁秋桐则愿意为了他下跪求人,哪怕他已有了新人。
那日在我病房中,那个将自己包裹在坚硬外壳中的女人,内里是怎样汹涌的苦涩呢。
我想,傅怀峥永远不会明白。
我按下门把,开门离开。
门旁的墙角处,梁秋桐背朝着众人,抬着头,企图让眼泪回流。
经过医生确认后,我转到了康复中心。
配合医生做康复训练很累,也很疼。
特别是我的要求比别人更高。
我的康复师曾劝我说:“按照现在的强度,你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完全没有问题,别逼自己太紧。”
我只是摇了摇头,默默加练。
三九隆冬里,我的衣物两天就得换一身,从里到外都被汗湿。
某天周姐打来电话问我:“小冬,你还想弹琴吗?”
我刚从训练器械上下来,气还没喘匀,右手不住颤抖。
我喘着粗气苦笑一声:“周姐,我要是不想弹琴,受这苦做什么?”
对面沉默一瞬,然后说:“我知道了。”
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我的主管医生被换了。
新来的是位海外归国教授级别的人物,据说是对这方面很有研究的,曾帮助过不少国际知名的音乐家、医生和电竞选手。
这样身份的人,即便是我的公司,也很难请得动。
我打通傅怀峥的电话。
铃声未响完完整的一声,已经被接起。
对面似乎预料到了我想说的话,抢先开口。
“伊伊。”傅怀峥低低叫我,“不管多恨我,别用自己的身体跟我赌气。”
我与那位教授面面相觑,连同电话里的傅怀峥,一时僵持在那里。
推门声打破僵局。
梁秋桐看起来已经痊愈,换回了裸色的高跟,依旧是一席羊绒大衣。
她身后跟着两个人。
“他们是我的理疗师和康复师,都是我亲自用着的人。”她向我一一介绍,“如果你愿意信任我,他们会帮你制定一套最适合你的康复方案。”
电话里,傅怀峥不确定地叫她名字:“秋桐?”
两秒后,我挂断电话。
转头冲那位傅怀峥请来的教授鞠了一躬:“抱歉,麻烦您亲自跑一趟,请回吧。”
等到病房里的人一个个离开,梁秋桐递过来一张纸巾让我擦汗。
她挑眉问我:“你就不怕我害你?毕竟……我们之前也算是情敌?”
我拉过椅子让她坐下。
轻轻开口:“那天在病房你来找我,其实也很害怕和难过吧?你那么爱傅怀峥,想必不可能真的一点都不在意我的存在。其实,你说你不在意,是在告诫你自己,对吗?”
梁秋桐的瞳仁像被冬雪覆盖般空茫。
良久,她笑起来,面颊上却滑落一颗水珠。
像融雪后枝头滴落下的一抹湿痕。
“抱歉。”
她的声音也如落雪一般轻。
她说:“我也是弹琴的,不会拿别人的手开玩笑。伊冬,我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
两天后,我在下楼散步时见到了傅怀峥。
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买来时正正合身的大衣如今却显得空荡。
鼻头眼尾皆是红色,不知是不是冻的。
对视几秒后,他先开口。
“为什么不用我找的人?”
我开口,眼前一阵白雾:“不需要,梁小姐的人很专业。”
站得久了,凉气就好像从脚底窜起。
我跺了跺脚,失去了耐心:“还有事吗?数九寒天不适合露天叙旧吧。”
“伊伊。”
傅怀峥的手从大衣口袋伸出,像是要来拉我。
“秋桐她有免疫系统遗传病,如果受伤很有可能危及生命。我那时并非不想护着你,只是……”
我点点头:“你说得对,如果是我,我可能也会作出与你一样的选择,那毕竟是一条人命。”
这些天里,我无数次反问自己,傅怀峥是否真的不可原谅?
我介意的,真的是他在危急关头救了梁秋桐而非我吗?
不是的。
真正让我介意的,是他三年来的不坦诚。
傅怀峥眼神亮了亮,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
“可是这三年里,你有多少个瞬间,是将我和梁秋桐权衡比较之后,才做出决定的?”
“你自己说过的话,自己又做到了吗?”
我曾被傅怀峥撞见被人表白的现场。
那个男生很执拗,我好话说尽他依旧不服气,硬要我做他一个月女友试试。
最后我被缠得无法,干脆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比你有钱,比你帅还比你高,你说我为什么非要给你这个机会?”
不想这话被傅怀峥听到了耳朵里。
那天在车上,他将我抵在座椅里磋磨,牙尖咬过我耳垂。
“我不要当你与别人比较后的答案,我要做你的唯一选项。”
在我思想还并不很成熟时,傅怀峥的确是个很好的领路人,他的品格塑造了一部分的我。
他那句话,我一直记到现在。
傅怀峥脸上刹那间颜色褪尽,我知道,他一定也记得。
“傅怀峥,感情不是做生意,由不得你比价的。”
我转过身,听见他在身后诘问。
“伊伊,是不是无论我如何做,都没用了?”
于是我反问。
“你如何做,我的手能够恢复如初呢?”
世间就是有很多不可逆的事。
就像一块玻璃,打碎了就无法重圆。
一个音符,奏出了就不能收回。
“如果我还你一只手呢?”
我脚步顿了一下,反唇相讥:“那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跟一个残疾人在一起?”
天地无声,我沿着来时的脚印回去。
傅怀峥,别还我了。
我仍无法完全放心,托了周姐去问。
得到回复,傅怀峥没做什么伤手的傻事,已经回公司上班了。
康复师日日夸我,说我比常人恢复得都快,再过两三个月说不定真能回到舞台上。
公司那边也得到了确切消息,无论我选择继续弹琴,或是退居幕后,都不会与我解约。
冬日的残雪逐渐化了,我看着房间窗外那棵梧桐,已经开始期盼它长出新叶。
那天周姐来时带来一封邀请函。
不是什么活动或是演出,是学校毕业三周年校友会的邀请。
我给导师发信息告假,说实在抱歉,前一阵子伤了手,无法弹琴。
导师立刻回了语音,说不碍事,只是简单的校园参观。
我不好再推辞,再加上的确有很长一段时间未曾出门,就答应下来。
校庆那一日我穿了一件长袖连衣裙,将夹板藏在袖子里。
到达时导师正好在上课,便让我自己先四处转转。
我在艺术院楼里兜兜转转,最后循着琴声走到一间教室门口,碰巧正是导师在上课。
还是那堂课,还是那个随堂测试,还是那一曲《月光》。
我站在门口听完了一整曲。
扪心自问,几年前的我并不如她。
导师的眉头舒展,眼里也带着满意,大概是他的又一得意门生。
等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导师却倏然变了脸色。
他板起脸,拿着根细棍敲着讲台:“别骄傲,你比你学姐可还差得远呢!要知道曾经我班上弹得最好的那个孩子,现在个人独奏会都办了几场了!”
我笑着叹了口气,知道他大概又要讲述梁秋桐的光荣事迹了。
那个学生也如曾经的我一样,不服气地顶嘴:“谁啊?我要跟她比一比。”
导师摇摇头:“你还真不走运,她最近手伤了,要不我就请她来给你们开开眼了。”
我瞪大眼睛,连呼吸都屏住。
下一秒,导师带着笑的声音响起:“她叫伊冬,是我最满意的孩子了。天赋高,肯吃苦,就是心气高了点儿,倔得很……”
我捂住嘴,眼泪就从手背上划过。
转角处,梁秋桐笑着倚在墙上,对我说:“老头儿就这样,就爱在人前骂人人后夸,数他嘴最犟。”
梁秋桐告诉我,傅怀峥没有参加这次校友会。
“听说是寄了请柬,但人家没空。”
即使这样,讲座上,他的名字仍然占据着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
大概是因为他捐了整整十台斯坦伯格钢琴吧。
我问梁秋桐:“你和他现在还有联系吗?”
她露出个苍白的苦笑:“他出院比我还早,天天吵着要见你,跟我三令五申救我只是出于人道主义,让我不要瞎想。”
我听着好笑。
若是他能早些厘清,我们大概也就不会走到今天的局面。
台上领导的演讲稿终于接近尾声。
梁秋桐和我先一步出了礼堂。
校园里的一切我都熟悉,对她却已是陌生。
她问起我手伤的恢复情况。
我将康复师的话复述,告诉她我会尽全力回到台上,坐在钢琴前。
“我也在筹办独奏会,如果你愿意,可以来听。”
我答应道:“好,我会去的。”
我与她走回艺术楼。
艺术楼大厅里就有钢琴。
我站在琴凳前,试探着将手放在琴键上,摆出预备姿势。
韧带处撕裂的疼痛袭来,我忍住闷哼收回了手。
梁秋桐摸着那架钢琴,随手按下两个音符。
“十年前,傅怀峥就是在这里跟我表白的。其实当时我没想着答应,因为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不想拖累别人。”
她目光悠远,陷入回忆。
“所以我就说,好啊,你要是能用这架钢琴给我弹一首曲子,我们就在一起。”
梁秋桐嗤笑一声:“谁不知道他商学院的系草最要脸,我本想着他一定不愿意丢脸,我就趁机拒绝他。没想到,他竟然真弹出一首。”
我并不知晓这段过往,但过去某个瞬间却突然如灵光乍现般出现在脑海。
冬末春初,那天傅怀峥接我下课。
路过这台钢琴时我突发奇想,拉着他坐下,非要与他四手联弹。
从未对我黑过脸的傅怀峥突然生了气,面色不虞,压抑着愤怒和羞愧对我说:“我不会弹琴。”
他转身离开,将我一个人留在那里。
可没过十分钟,他却又折返回来,还买了我最喜欢的果茶哄我。
他搂着几乎裹成球的我左右轻晃,低声呢喃:“是我不好。”
最后他说:“伊伊,我们家里有一个会弹琴的就够了。”
现在想来,句句讽刺。
他究竟是为了什么道歉呢?
是因为他想起与梁秋桐的往事,而对一无所知的我发脾气吗?
还是因为他终于发现,我终究无法代替她呢?
梁秋桐的独奏会在四月,梧桐已经翠绿。
我早已拆去了夹板,只戴一双黑色丝绒手套掩盖手术疤痕。
她给我预留的位置很好,在第一排,VIP席位。
只是我没想到,在我落座后,身旁那位姗姗来迟的听众,会是傅怀峥。
他一席西装笔挺,胸前方巾优雅熨帖。
演奏已经开始。
灯光熄灭,他凑近低声道:“抱歉,我偷看了预留席位名单。”
我无动于衷:“没关系,毕竟三年前那场没听上的演奏会,总要补上的。”
傅怀峥敛眉:“我是为你来的。”
我置若罔闻。
看着台上的梁秋桐,优雅的露背鱼尾礼裙,温婉的盘发,灵动跳跃的指尖,每一寸发光的肌肤。
直到此刻,我才意识到,我对于能够再次在众人面前弹一次钢琴,有多么向往。
演奏结束,不免有媒体采访。
他们问她,三年前那位缺席的傅先生,今天来了吗?
梁秋桐的视线扫过我这边,不带一丝停留。
“来了,但我并不知情。”
“您曾说等您回国,就结婚,现在还这样想吗?”
“我们已经分开了,以后也绝无可能。”
场内瞬间传来阵阵唏嘘声。
毕竟这三年里,那场世纪告白一直被人传作佳话。
多少异地恋乃至异国恋的情侣,都以他们两人为楷模。
“是距离问题吗?”
那名记者追问。
梁秋桐摇头:“不是。”
是什么呢,她不肯再说。
我用余光看向傅怀峥,他撑着头,眼神专注地落在我脸上。
仿佛他们正在说的傅先生不是他一样。
提问环节结束,整场演奏会理应走到了尾声。
但梁秋桐突然告诉大家,她准备了一个有些特别的返场节目。
“我邀请到了一位同样优秀的钢琴家与我共同完成这支曲子,大家可以给我们的伊冬老师一些掌声吗?”
追光顺着她手臂的方向一路打在我身上,我理理裙摆站起身。
迈上舞台的每一步,我仿佛正在一段时光中回走。
褪去精致的妆容,素面朝天。
拆落精致的编发,扎成高高的马尾。
换下精致的礼服,穿上最普通的卫衣牛仔裤。
我从二十六岁走回二十二岁那年,坐在了艺术楼大厅里那架音不很准的钢琴前。
以四手联弹的一曲《月光》,我对曾经那个被独自丢下,还一再反省的自己道了歉。
这不是你的错。
陷入这样一段感情,不是你的错。
11
最后一个音符在我手下流出,落下。
掌声雷动。
第一排正中,我看见傅怀峥愕然的眼神。
他看着我的右手,唇角微动,几乎流下泪来。
我接过麦克风,深深鞠了一躬,向台下的观众道歉。
韧带的损伤是终身的,对演出的效果必然有所影响。
我欲走下台,将舞台留给梁秋桐一人。
有一人突然站起身,指着我大声道:“我知道她是谁!”
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
他自观众席跑至舞台边,从台边堆着的某束花中掏出个小瓶子。
大喊:“她是傅怀峥的情人!是插足别人感情的小三!不要脸的东西!”
有什么液体被朝我泼来。
傅怀峥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步便跨上台。
一只手挡在我脸前,挡住了本该泼洒在我脸上的液体。
演奏厅里瞬间充满尖叫,脚步和叫骂。
那个男人瞬间被人制服,按倒在地。
他仍不甘地看着我,念念有词。
“是你,是你害得秋桐分手伤心,都是你,你该死……”
我看向傅怀峥的右手,藏在暗处,看不真切。
有随行的医务人员为他检查,得出初步的结论,看上去只是油漆。
但无法准确判断其中是否混有其他有毒性物质。
傅怀峥上了120被带走。
他手掌宽大,我被挡得严严实实,倒真的一点事都没有。
事后调查结果出来,那人是梁秋桐的狂热过激粉丝,认为我插足她与傅怀峥的感情而心生怨恨。
现在已经被拘留。
经过检查,那瓶液体中混合了少量的硫酸,对身体或多或少有些伤害。
我到医院时,傅怀峥正坐在椅子上由着医生为他包扎。
我笑他:“你说的话还真灵验了,倒真是还了我一只手。”
傅怀峥对手上的伤痛毫不在意似的,眉头都不皱一下,反驳我说:“我只是破了皮,怎么能和你受的伤比。”
我笑笑不解释:“一样的,就当作扯平了。”
“那你愿意——”
他激动到半站起身,医生攥着他的手“啧”了一声。
“我是说,我们互不相欠,从今后就彻底没关系了。”
他三年的不专心,右手每到阴天下雨都疼痛的伤,我都不想再追究了。
“傅怀峥,我们就走到这里了。”
有许多事情并不如所说的那般轻松,说过去便过去了。
譬如感情,譬如梦魇。
转眼又一个冬季,我的全国巡演到了最后一站。
也是我们的家乡。
一年不眠不休的训练,我的水平也并未回到从前。
康复师不止一次告诉我,这已经超出了他负责的范围,并建议我找一名心理咨询师进行干预。
我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
每当双手悬于琴键之上,去年冬天的那场意外便会重回我的脑海。
冬雪的寒冷,破碎的玻璃,机油混合着血腥,悉数袭来。
我始终没能过去这个坎。
最大的原因是傅怀峥。
每场演奏会,他总会买下第一排正中的位置。
哪怕他人不来,也总会托工作人员买来一束鲜花,演出全程都放在那里。
有几次,直播镜头扫过他,那零点几秒被人截出来放到了网上。
我是第三者的谣言卷土重来。
我没想管,公司的意思同样是冷处理。
但我没想到,梁秋桐会亲自下场辟谣。
她澄清了自己与傅怀峥分手的真正原因,以观念不合带过,特别强调与我毫无关系。
那次之后的演奏会后台,我将傅怀峥堵在了楼梯间里。
他正跟一位工作人员嘱咐,一定将鲜花送到我手上。
昏暗的光线不足以让我们看清彼此的脸。
我说:“傅怀峥,你以后不要再来了,也别再买票。”
他似乎是苦笑了一下,身上的烟味飘入我鼻腔。
“伊冬,你一定要这么狠心吗?我就在台下看着你,这样也不行?”
我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伸手挥散气味:“如果你一定要停在原地,别拉着我,我是真的想往前走了。”
许久,他点头。
将花束塞入我怀里后转身离开。
我穿着大摆礼裙,深吸一口气,活动了下手指。
幕布拉开,我如常上前鞠躬,拉开琴凳入座。
观众席人满为患,第一排正中坐着人。
并不是傅怀峥。
我呼出一口气,手指落在琴键上。
闭上眼,这次,我仿佛看见窗外那棵嫩绿的梧桐。
(《秋时冬序》刺猬饼饼/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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