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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衷

2024/3/5 8:46:12   阅读数:10

老公出轨,前男友帮我捉奸
流云断 每天读点故事 2024-02-29 20:03 陕西
当初我和程海澜分手。
他远走,我嫁人。
四年后,他回国的第一件事就是约我去酒店。
捉奸。
收到短信时我有些怔忡。
不是因为内容,而是为着那个我以为永远不会再出现在我手机上的号码。
四年了,程海澜居然没有换号。
说话也还是一如既往的颐指气使,“恒和酒店607号房,过来。”
没有前因后果,也没有寒暄和称呼,自信地认定我一定会听从。
以前确实是这样的,但现在,我只是补上了之前忘记做的事。
拉黑他。
低骂一句,我加快步伐走出公司。
贺霄说今晚有应酬,让我早点回去遛一下狗子。
这让我有点发愁。
那条叫“富贵”的阿拉斯加虽然是我亲自挑选的,贺霄送给我的新婚礼物。
但其实我并没怎么照顾过它,投喂、洗澡、溜达和铲屎一直都是贺霄在做。
它并不怎么亲近我,也不听我话,少有的几次单独出门都是它反过来遛我。
一想起被它拽着连滚带爬的样子,我就满心抗拒。
但这又是贺霄极少拜托我的事,还讨好地说会给我买礼物作为答谢。
着实让我汗颜,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还提前给富贵准备好了小零食。
原本是想哄着它给点面子,没想到它吃饱了更兴奋,拉着我一路狂奔,直接冲进了绿化带。
摔得我眼冒金星,连骂它的力气都没有了,掏出手机打算向贺霄告状。
恰好收到一条信息。
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照片,拍摄者离得有些远,但不妨碍我认出其中的人。
贺霄正和一位高挑美貌的女子并肩踏进酒店电梯,低头说话间侧脸温柔。
但与我平常看到的样子又不尽相同,大概是眼中有光的缘故吧。
贺霄终究也爱上了一个人。
我摇头暗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就好比一块蛋糕,你不喜甜所以一直没吃,直到某天突然被别人啃了一口,你又难免可惜。
说到底,不过是人的劣根性在作祟罢了。
占有欲总是不讲理到可怕的。
就好比程海澜。
当初分明是他不要我,如今却又自顾自地插手我的生活。
“你还想被蒙骗到什么时候,你真以为他靠得住吗?”
“赶紧过来,只要掌握了证据,我就有把握在离婚时帮你争取到更多的利益。”
“夏颜,不要和我赌气,我不会害你。”
“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
陌生号码的短信一条接一条地涌入,言语间是程海澜少见的急躁。
我嗤笑一声,“我丈夫怎么样与你无关,我也没打算离婚,你别再来骚扰我了!”
“巧了,我恰好认识他老板,或许该让对方深入了解一下员工的人品。”
这厮竟然威胁我,但我只能认了。
“现在就过去,等着!”
恒和酒店离我家并不是很远,只隔了两条街,我便带着富贵一起赶了过去。
程海澜站在酒店大门口等我,指尖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缭绕烟雾将他面目模糊成一片。
我站在几米开外,却依旧能清晰勾勒出他脸上的每一寸轮廓,失神间险些又被富贵拽了个跟头。
等我好不容易按住它,程海澜已经走到了我面前,看了看富贵,“不错,准备得还算充分。”
“神经病啊,谁会带狗来捉奸!这是我和贺霄的‘儿子’……来,富贵,叫哥哥。”
程海澜一口气没上来,被烟呛得连声咳嗽。
他肺不大好,从前还在一起时,撒娇也罢撒泼也罢,我总拦着不让他抽,后来倒也真戒了。
我还特意学了煲养生猪肺汤,买上等的虫草和川贝母,小火慢煎,要从下班熬到半夜。
偏偏他还总不肯喝,要我哄着劝着,甚至还要出卖色相才给面子。
后来再回想,或许就是因为我把自己放得太低,他才从不在意失去我。
如今,我便只当做看不到。
“你怎么认识我丈夫的?”
程海澜从裤兜里掏出一块手帕按在我脸颊上,像是没听到我的问话,“脸怎么脏了,摔了吗?”
我猛地撤步,皱着眉拍开他的手,目光垂落,而后蓦地顿住。
那块灰色的手帕,边缘因着多次水洗已经泛白,露出的两角也变得破旧,是我当初送给他的。
他收下的时候不情不愿,不想竟然存留至今。
我烦躁地转开眼,看到贺霄正从酒店里出来,连忙拉着程海澜躲到了柱子后头。
而富贵似乎是嗅到了贺霄的味道,起身就要往过冲,拽得我一个趔趄,被一双手从身后揽住。
肩背靠进宽阔的胸口,还是熟悉的温度和味道,让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其实我去了你的婚礼,四年了,夏颜,你还没有长高。”
我是在大四那年见到程海澜的。
他作为杰出校友回来为建校50周年做演讲,我坐在台下看着,第一次对“一见钟情”有了具象的感受。
是基于惊艳、崇拜、仰慕等多种情绪之上,衍生出的想要接近、了解进而拥有的情感。
由于原生家庭的原因,我性格自卑胆怯,在上了大学之后变得更加严重。
为了掩藏缺陷,我逼迫自己假装勇敢开朗,努力甚至刻意地去融入同学之中。
表面的谈笑风生之下,是我累积的忐忑和如履薄冰的疲惫。
而程海澜就是那个在我即将碎掉之时接住我的人。
他说,每个人的起点不一样,但终点都是死亡,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平等的。
他说,正因为人生多是苦痛,所以我们才要竭尽全力让自己多快乐一些。
他说,我并不想讲什么成功之道,我希望你们都学会自私,这样往往会过得更好。
他说,前提是你得知道自己要什么,然后紧紧抓住,不管用什么方法,达到目的。
他说,这一生,攀一座山爱一个人,其实都没有那么难。
……
很特立独行又嚣张的演讲,最终在院领导黑沉的面孔和台下雷鸣般地掌声中落幕。
周围议论声此起彼伏,都在说着他好酷,我机械地拍着手,只觉呼吸困难。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锋利的箭矢,精准而迅疾地刺穿我的心脏。
短暂的疼痛和冰冷之后,沉滞的鲜血缓缓从洞口溢出,逐渐填满整个胸腔。
我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从我之前主动给自己套上的壳子中。
那天之后,我开始展露自己本来的样子。
不再迎合不再取悦,也不再怕轻视与嘲笑,虽然依旧敏感偶尔踟蹰,却已经可以接纳这样的自己,并且把自己放在和所有人平等的位置上。
只除了程海澜,他是唯一的BUG。
毕业后,我应聘进了他的公司。
从一个小透明到被他记住名字,从只能看着他的背影到靠进他的怀里。
我做了很多努力也用了很多方法,甚至摒弃了自己的原则和自尊,却只得到了最诛心的回答。
“想爬我床的人多了,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但也仅限于此。我只接受肉体关系,真心免谈。”
程海澜带着笑,说得坦荡又直白,并不知道自己有多残忍。
而我却要用力攥紧拳头,才能云淡风轻地装作一拍即合。
一边用他的理念说服自己,不去管结果只要抓紧机会让自己开心,这也并非是委曲而是获取;
另一边又怀着侥幸心理,期盼着终有一日他会被我打动,那这一切也都是值得的。
就这样,我自欺欺人又全心全意地跟了他三年,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希望一点点破灭。
哪怕他并不如我以为的放浪形骸,身边只有我一人;哪怕他对我算得上好,金钱和自由都很慷慨;哪怕我曾有无数个瞬间以为他对我也动了感情……
但总会在下一秒清醒过来,明白他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唯己主义”。
他在乎自己的感受多过任何人,做的所有事也是因为他想那么做,并不是为了我。
就连我的情意,如果让他感到有负担,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摒弃。
“夏颜,你不要太喜欢我也不用对我太好,这并不会让我觉得愧疚,我天生少那根神经。”
我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你知道亚当和夏娃偷吃苹果吧,其实就是爱情的代指。”
“我的心就像是一棵果树,现在虽然结着很多果子,但等到它们熟透了还无人料理时就会慢慢腐烂脱落,那树就会变得很轻,我的心也不再沉重,到时候没准我还能再长高些呢。”
词不达意的一段话,已经是我在心痛的当下唯一能想到的了。
又或者,是我心里真正的想法。
努力爱一个人,付出过,争取过,心死了,就放弃。
最终,果子在那年秋天落下。
因为程海澜身边出现了一个叫汪灿的女子。
跟从前那些目的性极强却又拙劣的烂桃花不一样,是真正门当户对有实力一击即中的人。
我恐惧、焦急,隐隐又感到绝望,于是借着酒意,孤注一掷地同程海澜挑明了。
“程总,我想结婚了。”
没说和谁结,但他肯定听明白了,否则脸色不会那样难看。
“你还叫我程总,自然也是明白自己的位置,那就不要说这样可笑的话。”
我轻笑着垂下头,眼泪簌簌落在地毯上,很快消失不见,“抱歉啊,您就当我醉了吧。”
好在宿醉总会醒来,连同南柯一梦一起。
第二天,我将程海澜给的东西全部还回去,从公司辞了职,在地铁站偶遇了高中同学贺霄,一起吃了顿饭就定下了婚事。
而后各种筹备,忙得晕头转向,顺利帮我度过了失恋戒断期。
没再联系过程海澜,只听说他后来去了国外的分公司。
完全不知道他竟然曾出现在我的婚礼上,更没想到他还记得我曾说过的荒谬之语并以此作为某种暗示。
没让我有所触动,只让我感到耻辱。
我挣开他,一把扯过他攥着的手帕扔在地上,“程海澜,你还是这么自私又随心所欲!怎么,该不会还想让我感激你吧?”
“当然不是,我只是不能看着你被人欺骗。夏颜,他背叛了你!”
“那又怎么样呢?他还是我的丈夫,我愿意原谅他……”
“那你为什么不能原谅我呢?”程海澜低吼着打断我,“为什么不能再回到我身边?”
如此厚颜无耻的言论直接给我气笑了,早已深埋心底的怨恨又再次翻涌上来,撕心裂肺。
暂时无法思考他到底抱着怎样的目的,但不妨碍我此刻想要刺痛他的迫切。
“想要我回到你身边?可以啊,那你来做我的情人吧。”
程海澜终究没有答应。
他的身份和底线让他无法成为一个令人不齿的男小三。
这也是我故意提议的理由,至少也让他尝一下被践踏的滋味。
贺霄早已走远,我也牵着富贵离开,只留下程海澜一个人还怔怔站在原地。
很久之后才弯腰捡起地上的手帕,轻轻拍打几下后又再装回了口袋中。
这对于有洁癖的他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当初我和他在一起后的很长时间里,哪怕是发生关系,他也从未亲吻过我。
前提还是我必须按照他的要求,将自己仔仔细细地洗干净。
每当那时我就会觉得自己很下贱,像一个没有尊严的泄欲工具。
但我停不下来。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过来,当时的我大概是病态的。
表面上把他当做救赎非要用尽全力去抓住,实际上是在逼迫自己去接受这个世界的恶意,甚至是来自于你爱的人。
我和程海澜从来都不是平等的,但其实我想成为他的那样的人。
自私无情,却又清醒冷静,从不内耗自己,对其他人的苦痛保持钝感。
只可惜,我师出于他,却终究做不到炉火纯青。
我躲在拐角处,看着他寥落的背影,胸口缓慢冒出细密的疼痛,让我不由地弯下了腰。
富贵察觉到了,凑过来用毛茸茸的脑袋拱我,无声安慰。
是了,至少我还有它,还有一个会为我亮起一盏灯的家。
……额,搞不好也快没了。
我苦笑一声,又被富贵“遛”着回了家。
贺霄已经洗完澡了,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是很少见的轻松状态。
惯常整齐的头发被随意擦拭过,凌乱地散着,头顶几根因为静电支棱起来,看上去有些呆萌。
看到我进门,随意打了个招呼,手还没放下,就被飞奔过去的富贵一头撞下了沙发。
唉声叹气道:“……好大儿,能不能爱惜点你老父亲这老腰?”
我抿唇,适时接话,“你这腰……真是因为你儿子?”
“我就那么一说,不是为了让它有点愧疚感嘛,明天少吃点狗粮。”
贺霄低声笑,搂住富贵的狗头一阵呼噜,“今天有没有欺负你妈啊?啧,看上去好像不妙,她头发上还挂着两片树叶呢,像是在绿化带里打过滚了……”
我踱步到他身边,让他帮我摘了叶子,“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洗了?”
“应酬时喝了酒,怕熏到你嘛,又要念叨我。”
“……不至于,我们又不一起睡。”
“那你上次都不让我坐你旁边,还不和我说话,说怕闻醉了撒酒疯……你就是故意欺负我。”
“呵呵……”我干笑两声,转移话题,“看来今晚谈得挺顺利嘛,是不是又要拿下大单了?”
“八九不离十吧,等拿到提成,就给你买喜欢的那个包。”
看得出来,贺霄心情很好,却不知道是因为工作顺利还是因为照片中的女子。
贺霄也会给她买包吗,有告诉她已婚的事吗,她接受了吗,又是不是真心喜欢贺霄的……
眼见着思绪逐渐发散,我连忙摇了摇头,警醒自己不要越界。
毕竟我和贺霄并不是真正的夫妻。
当年我为情受伤,他也与爱人阴阳永隔。家人为了让他尽快走出阴影,各种逼他相亲。
他不胜其烦,便提出与我搭伙过日子,约定如果其中一方有了新的感情,就离婚。
我们是彼此最信任的伙伴,最亲密的朋友,最坚实的依靠。
但不代表我可以随意侵入他的隐私世界,边界感在我们的相处中一直是尤为重要的。
就像现下,他不主动说起他有了接触的对象,必定是有所顾虑或者时机不对,那我便不能问。
电视上正播着一部现代偶像剧,很老土又美好的破镜重圆。
但看剧的两位观众,都已无法实现,只是沉默,任由空气凝结到令人窒息。
最后还是我没忍住,“贺霄,这世上的遗憾总是多于圆满,但你值得更好的结局。”
贺霄自然听不懂这突如其来的鸡汤,只犹疑着问:“……怎么,你又看上了更贵的包?”
……
我瞪了他一眼,起身回了房,听到他在身后小声问富贵我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人。
是,遇到了,一个自以为是的混蛋,一个头脑简单的傻蛋。
今天可真是够倒霉的!
来不及嗟叹,房门又被敲响。
贺霄探进半个身子,将我手机递过来,“落在客厅了。”
我伸手接过,屏幕亮起,自动识别了面部,解锁,赫然露出了程海澜发给我的那张照片。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贺霄还是看到了,面色微变,惊讶混着尴尬,还有显而易见的羞窘。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突然说那些话的吗?”
“贺霄,我们从一开始就说好的,彼此都是自由的。你可以喜欢任何人,但是不用瞒我,我只会祝福你。”
贺霄叹口气,索性在我房里坐下,“没有想瞒你,只是……我也不知道我们之间算什么,反正目前还没有在一起,我只是送她去酒店,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她是我们甲方老板的女儿,胆子大也热情,让人很难招架,但她还太小了,而且……她很像那个人,所以我不敢确定我对她的好感是否纯粹,更不想因为一时冲动而毁掉一个喜欢我的好女孩。”
明明在被爱,明明也觉得欢喜,可贺霄看上去却是如此的疲惫。
只是因为他太善良太有责任感了,果然,这样的人总是苦了自己。
我心头微酸,再次打开手机递到他面前,“但是照片中的你,明明就是心动的样子。”
贺霄微窒,嘴唇几次开合,最终也没反驳,只是烦躁地站起身,走了两步又猛地回头,“照片……不可能是你拍的,谁发给你的?”
我心头一颤,下意识抿紧唇,装傻充楞地把他推出了房间,迅速关上门。
贺霄了解我所有的故事,如果他知道程海澜回国还又找上了我,那他肯定不会和我离婚的。
但我不能耽误他。
怀揣着纷乱思绪一夜难眠,早上醒来头昏脑涨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心里骂了程海澜一百遍。
在客厅碰到了贺霄,他似乎有急事,打了个招呼就匆匆出门了,没再接着问照片的事。
我还以为就这么瞒过去了,万万没想到会被他给抓了个现行。
发现不对劲是在一周后。
贺霄连续几天加班到深夜,有两次天不亮就站在阳台抽烟,彻夜未眠的疲惫显而易见。
程海澜也是,自从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过消息。
这样反常的沉默,让我有些不安。
思来想去,还是给贺霄的助理去了个电话,几番试探后得知是他手里的新项目出了问题。
合作的甲方突然反悔,贺霄也被匿名举报吃回扣,正在接受公司内部审查。
这般釜底抽薪,明显就是有人在整贺霄,但他们猜不到是谁,只隐约感知对方来头很大。
我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程海澜,发了条信息过去,“是你吧?”
他很快回过来,明显知道我在问什么,“是。”
“你到底想怎么样?”
“想见你。”
我捏着手机的指尖一顿,在对话框中按出长长的字符,半晌才回神,又一个个删掉。
只回复,“好。”
程海澜发给我一个地址,是我们从前常去的一家餐厅。
店里有一道甜点,是用七种不同颜色的水果汁液做成奶冻,再拼凑成一个笑脸的图案。
我很喜欢吃,每次来都会点,还要把各种颜色的奶冻仔细分开再逐一吃掉。
程海澜就坐在对面玩手机,偶尔会笑我幼稚,但是并不催促。
大多数时候,他对我都是平和且有耐心的,当然不是出于喜爱,而是不愿意浪费过多的情绪。
就像是对待一个宠物,行为上是宠爱和照顾,但真是目的却是豢养和掌控。
而包括这道甜点在内的所有不经意的温柔瞬间,都只是他给我的诱饵,也是枷锁。
分开后,我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也不知道自己再看到它时,竟会泛起厌恶之感。
我皱皱眉,将摆在面前的盘子往远推,恰好碰到程海澜递过来勺子的手。
“快尝尝味道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
“不用了,我不想吃。”
“尝尝嘛,你从前不是很喜欢吗?”
他将勺子往我手里塞,冰凉指尖如同黏腻的蛇信,我迅速缩回手,不慎将盘子扫落在地,明净的地板上登时炸开一片五颜六色的黏腻。
“你也说了是从前……谁能永远活在从前呢,又有多少喜欢能敌得过时间呢?”
我冷声说完,没去看程海澜的反应,起身去了卫生间。
打开水龙头,机械地搓洗着手指,通过嘈杂的水流声,听到了门外由远及近的对话。
是餐厅的服务生。
“我的妈呀,刚才真吓死我了,你们看到程总的脸色没?太可怕了!”
“可怕谈不上,可怜还差不多。”
“程总买下这家餐厅,高薪养着那位西点师,还给甜点改了名字叫做‘夏日笑颜’,这四年来花心思又花钱的,却不说明,连今天那道甜点都是亲手做的,结果还被打翻了……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得了吧,你还同情上老板了。这种有钱人的戏码咱们见多了,谁知道有几分真心。不过那位可真够不留情面的,呵,你看程总刚才的样子,不就是妥妥的舔狗吗?”
……
我怔立着,还没来得及消化她们话中的意思,就被最后那个词语狠狠刺痛。
……那不就是曾经的,别人眼中的我吗?
因为爱一个人而变得卑微隐忍,最后却连单纯的爱意都要被冠以蔑视的污名。
可是爱情本就如人饮水,除了当事双方之外,其他人都没资格做出评判。
我抽出张纸巾擦了手,走出去对着猝然变色的几人道:“我是临窗13号桌的客人,刚才不小心打翻的甜点麻烦再帮我上一份,谢谢。”
回去餐桌时,地板早已收拾干净,程海澜神色也已恢复如常,同我说些不痛不痒的闲话。
我却没时间和他耗,直奔主题,“你为什么要针对贺霄?”
“他伤害了你,就必须付出代价。”
“呵,那最应该被惩罚的应该是你吧,毕竟有谁能比你伤害我更深呢。”
我嗤笑出声,看着程海澜捏着餐刀的手失了准头,将左手食指划开道口子,鲜血瞬间涌出。
他却毫无所觉一般,只是一动不动地垂着头,半晌才暗哑出声。
“我早就受到惩罚了,夏颜,没有什么比失去你更重的惩罚了。”
“从在婚礼现场看到他牵起你手的那刻开始,之后的千百个日夜我都为此受尽折磨。”
“回不去的曾经和无休止的悔恨反复将我凌迟,而你对他的维护又更让我痛苦一万倍。”
“他辜负你,我恨不得杀了他,但更多时候,我更想杀了我自己。”
……
我静静看着他,内心却暗潮涌动——程海澜竟然真的爱我!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又没有其他理由能够解释他对一个有夫之妇的剖白与纠缠。
并非没有惊喜,但更多的却是绝望与不知所措,为这猝然被揭开的,不合时宜的感情。
只得转开话题,“所以你到底怎么样才能放过贺霄?”
“我想要你接纳我重新出现在你的生活中,以任何你认可的身份。”
说话间,重做的甜品恰好送来,我拿起勺子吃了一口,答应了。
程海澜眼眸瞬间亮起,显而易见的欢喜,没说太多话,只是不断地贪婪地小心翼翼地看向我。
我装作不知,目光落在他食指的伤口上,已经凝结出一串暗红色的血痂,丑陋地挤堆着。
看上去似乎无恙,但只消轻轻一碰,脆弱的血皮便会破裂,再次涌出鲜血和疼痛。
像极了我心中的沉疴。
由程海澜一手造成,多年来被我粉饰太平,直到又被他亲手戳破,或许才有机会重新愈合。
那之后的几天程海澜都没再找我。
只是每天发消息,从问候到天气再到吃饭,也会同我说起工作中的苦闷、口味新奇的咖啡、夜归路上的月亮和办公室偷偷恋爱的实习生……
也不管我回不回,只是不厌其烦地说,拙劣地试图靠近,单方面建立起联系。
同时又是克制的,也明显摒弃了一部分从前的自私与肆意,用细微的改变展现出他的诚意。
就连今天下午来给我送伞,也是放在了前台,怕同事误会就只说他是贺霄的助理。
我想象不出他当时的表情,但莫名觉得有些可怜,撑伞的动作都轻了很多。
忽而想起他从前也曾冒着雨穿过大半个城市来接我,满脸不耐烦,却将伞悄悄倾向我肩头。
……
短促的刹车声打断了我的思绪,贺霄降下车窗对我招手。
我收起伞,不经意瞟到斜后方停着的一辆黑色越野车骤然熄灭车灯,藏进了磅礴雨幕中。
等到上车后我才福至心灵,掏出手机问程海澜,“是你?”
“是,但我好像来迟了一步。”嗟叹过后紧跟着一条新消息,“改天能不能一起吃个饭,顺便还我的雨伞?”
“你就这一把伞啊?”
“……最喜欢这把。”
我忍不住笑出声,快速回复,“知道了。”
贺霄已经看过来,眼带玩味,半晌才开口道:“夏颜,我很开心。”
“从我们一起生活开始你就情绪很稳定,难过和快乐都很短暂,几乎不发脾气,好像个假人。”
“但你最近有些不一样,怎么说呢,就好像打开了所有情绪的开关,变得鲜活又生动了。”
“会忧愁会烦躁会生气,我前两天晚上还看到你对着空气打拳,咬牙切齿的样子有点可爱。”
“还有刚才,你先是惆怅隐约又像是心疼,可下一秒就突然开心起来了。”
“我之前以为你是因为我,方才见到面时以为你是因为天气,直到刚刚才确认你是因为手机对面的人。”
“动了心就勇敢些,好男人还是很多的,况且不还有我给你撑腰嘛。”
自程海澜收手后,贺霄的工作进展顺利,和小姑娘大约也相处融洽,可谓是春风得意,顺带着对我也生出期许。
他那样厚道的人,只有见我也像他一样幸福,才能够毫无负担地同我分开。
可我却不知该怎么对他开口,这一拖就拖到了一周后。
程海澜约我吃饭,我故意定了一家路边的烧烤摊。
是他从前根本不会去的地方,如今也能挽着衬衫袖口撸串了,还顺嘴讲起了养生知识。
我有些好笑,“你怎么年纪轻轻的就开始研究这些了,怕死?”
“只是因为孤独,所以必须让大脑超负荷的运转才没时间去思念;又想要保持健康潇洒的面貌再回到你面前,或许还有几分希望,毕竟我早已不再年轻了。”
程海澜话语中带着几分自嘲与怅然,让我胸口微微发酸,随手往他盘子里夹了个菜以作安慰。
他受宠若惊,感谢的话却说到一半就顿住,“倒也不至于,我还是可以的……”
我不解地看过去,顿时触电般缩回了手,徒留一颗饱满的生蚝重重落在他盘中。
很小的一声,打破了凝固的空气,嘈杂声霎时从四面八方涌来,还伴随着一声厉喝。
“夏颜!”
贺霄快步走过来,一把拽起我,怒气冲冲地瞪着程海澜,“原来是你把照片发给夏颜的!”
“我只是告知她事实而已,你敢做就要敢当。”
“那也不关你的事,你只要知道,夏颜现在是我的妻子并且我绝对不会和她离婚的。”
我心下一沉,被贺霄拉着走出了很远,回头看到程海澜萧索的身影,逐渐被夜色吞噬。
在贺霄的严厉审问下,我一五一十交代了近期的所有事,只隐去了程海澜对他的小动作。
大概是我的语气太过平和了,贺霄眼中浮现出几分警惕,“你打算原谅他了?”
我摇摇头,“我俩那点事,从一开始他就说得很明白了,是我一直在痴心妄想自欺欺人。说到底他只是不爱我而已,不算什么错,自然也谈不上原谅。”
“所以他现在说爱你,你就又准备给他机会了?”
“……我,我不知道。”
贺霄猛地站起,满脸恨铁不成钢,“那我告诉你,我不同意,也不会因为他和你离婚。”
说完气呼呼地走进了浴室,重重关上门,“砰”的一声将狗窝里熟睡正酣的富贵惊醒,跑到我脚边求安慰。
我抱着毛茸茸的狗头,胸口一片暖意,心底却冒出浓稠的酸涩。
为自己的惶然,也为贺霄的无奈。
前几天我偶然间发现了他藏在抽屉里的《离婚协议书》,才打印出没多久,纸张还泛着墨香。
协议内容十分简单,我们本来就没什么好分割的财产,只除了富贵,写明由他来抚养,但所属权归我。
这样好的贺霄,在经历过漫长的心如死灰后,终于艰难地重新触碰到了爱情。
我为他高兴,也愿意成全,所以才不想让他因为程海澜而生出犹豫。
可他这么生气,就很难办了。
一想到可能会成为贺霄幸福的绊脚石,我就抓心挠肝,手掌下意识紧攥,却抓了个空。
……富贵呢?
在家里找了一圈,突然发现大门开着,多半是我们刚才回来时没关严,它趁机溜出去了。
我在浴室门外喊了贺霄一声就率先冲下了楼,心里暗暗祈祷它会因为嘴馋跑到常去的小超市门口蹲守烤肠。
刚出小区就听到有人叫我,程海澜站在马路对面,正艰难地按着挣扎的大狗。
我连忙跑过去,抱住富贵上下打量,却被它拱得向后倒去,慌乱间抓了把程海澜的手。
手背上有几道新鲜的抓痕,边缘红肿还泛着血色,被他迅速收回揣进了口袋中。
不等我开口问,他就主动解释,“我怕贺霄和你吵架,就跟过来看看……刚好看到它跑出来。”
这一“看”恐怕已经在这站了两个小时了。
喉间像是被堵住了一般,那些习惯于脱口而出的“没必要”、“与你无关”、“别费心思了”通通都没能说出来。
最后只是点点头,淡淡应了一声,“回去吧。”
他上前一步,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却被快速跑来的贺霄一把推开。
“竟敢追到我们家来了!我警告你,再敢纠缠夏颜,哪怕我拼上自己也要和你鱼死网破。”
程海澜踉跄着后退,而后又像是被狠狠刺痛一般红了眼,冲上来掐住了贺霄的脖子。
“既然你得到了她,为什么不珍惜?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欺负她让她难过!”
“那我可比不过你混蛋,你当初怎么对她的,现在倒来装好人!狗东西,凭什么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凭我动动手指头就能毁了你!你要真这么有种,怎么还让夏颜帮你兜着,你算什么男人?”
贺霄愣了愣,明白过来之后立刻和程海澜扭打在一起,两人很快滚到地上,满身狼藉。
我惊得够呛,手忙脚乱去拉,富贵却磨着牙上蹿下跳,显然是打算找机会给它爸帮忙。
怕它真的咬伤程海澜,我只得努力伸出手挡住他,却被他误会了是在偏帮贺霄。
几乎是瞬间他就停了手,生生挨了贺霄一拳,却只是沉沉地凝着我,眼底满是伤痛。
我脚下一动,很快被贺霄按住,强制性地把富贵塞进我手里,又牵起我另一只手。
这次我没再回头看程海澜,怕会忍不住眼泪。
到底为什么要走到这样的境地?
既然当年那般绝情,就该一生潇洒,又何必回头,低声下气苦苦追寻?
变得不像他自己,更不像我记忆中的那个人。
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胸口又空又木,直到手机响起,对面说了好半天我才反应过来。
程海澜竟然会去买醉!
这是从前没有过的事,他一向要求自己冷静从容,就算饮酒也绝不会喝醉失态。
我迅速起身出门,穿过一条街便到了酒吧。
程海澜大概是临时起意,又或者是看我离开后急需一个地方收拾心情。
总之,他在离我很近的地方酩酊大醉,还破天荒地参与了年轻人的游戏。
又在执行打电话告白的大冒险任务时闭口不言,才由其他人辗转告知了我这个消息。
我赶到时他正在被罚酒,一连三杯毫无停顿,喉结急促地滚动,嘴唇已泛出苍白。
下一轮抽到了真心话,并没拒绝,似乎迫切地想要倾诉,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都是我的错,是我蠢是我坏,没有给她一个好的开始……”
“我一直以为她喜欢我,后来知道她是图我的钱和地位,我有些生气,故意对她说了难听的话,但她怎么能……就那么嫁给别人了?”
“她不是更应该缠着我不放吗?那我就会答应她了啊!反正她想要的我都有,给她也没什么,可她却直接离开了。”
“我才知道我爱她,可是太迟了,她已经不要我了。”
“四年了……我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
说到最后,程海澜缓缓把头埋进膝盖里,微微发抖,“救救我吧,夏颜,救救我,求你……”
我听得心惊看得心疼,快步走上前拍拍他肩膀,张了张口,终究没说出一句话。
程海澜认出我,猛地起身,却不慎将桌上的酒瓶碰到在地,一片狼藉。
我按着他坐下,打算先去前台结账,再找服务员来收拾残局。
才走了两步,就听到背后有重物倒地的声音,伴随着周围人的低呼。
程海澜呼吸急促面色发白,右手正朝着我离去的方向抬起,却因为浑身抽搐而狠狠痉挛着。
口中像拉了风箱,伴随着嘶哑的吸气声,还在断断续续叫我的名字。
“程海澜!”
我惊叫一声跑过去,却又不知该怎么办,正哆嗦着掏手机,听到有人喊了一声。
“他这是‘过度通气综合征’,想办法让他减缓呼吸,用塑料袋或者纸袋子捂住嘴都可以……”
我慌乱地搜寻,又要起身去找,却被程海澜拖住手,情急之下便直接凑过去堵住了他的唇。
算不上亲吻,却在相触的瞬间让彼此都屏住了呼吸,而后,逐渐交缠。
直到他的呼吸趋于正常,我才退开,对上他沉迷的眼,暗叹自己竟然忘了可以用手。
这下子可有点糟糕。
果然,程海澜紧紧抱着我,怎么都挣脱不开,恰好方才喊话那人过了来,“你别刺激他,他这问题就是情绪波动过于剧烈导致的。”
我立刻不敢动了,对着那人道了谢,扶着程海澜打算去医院,被他拒绝了。
“我以前也犯过这种毛病,缓过来就没事了,不用治疗。”
“那你刚才是怎么了,我来的时候不是还正常的吗?”
程海澜垂下眼,“我只是不能再看到你离去的背影了。夏颜,这一天中的第三次了……”
寥寥几字让我胸口紧缩,下意识攥紧他的手,才想起他手背还有伤,又缓缓松开。
送他回去的路上,我顺便去药店买了碘伏和绷带,帮他简单处理了伤口。
“富贵打过狂犬疫苗的,你这手三天内尽量不要碰水,很快就会好,没什么大问题。”
程海澜也不答话,只是怔怔地看着我,直到我洗了手返回客厅才突然意识到那诡异的熟悉感。
这间房子和我们从前住过的那个有着一模一样的格局和布置。
就连医药箱的存储、浴室毛巾悬挂的位置,以及玄关拐角处的花瓶都分毫不差。
“夏颜,我刚看着你在这里走来走去,有一瞬间觉得我们好像从来没有分开过。”
我来回打量着四周,心口不断涌出阵阵温热,直到目光重又落回到程海澜身上,才凝聚成重重一击。
他依旧坐在沙发靠右的位置,被落地灯暖绒的光所笼罩,伸展的手臂正在等待着将我拥进怀中……
正是我无数次午夜梦回时憧憬过的岁月静好,轻易便拆穿了我的伪装。
原来,我从不曾真的放下。
这让我一时间无所适从,只得仓皇逃离。
等回到家已经半夜了,贺霄坐在客厅里,面色疲惫,不知等了我多久。
也没问我去哪,只是给我倒了杯水交代我早些休息。
我叫住他,“贺霄,我们离婚吧。”
他顿住脚,无奈地叹息,“夏颜,人不该往同一个火坑跳两次。”
“但我已经决定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贺霄答应了。我没提起他抽屉里那份离婚协议书,他也没提。
回到卧室后,我沉沉躺倒在床上,想起程海澜那个毛病,拿出手机上网搜索。
确实不是大问题,只是发作时不好受并且要及时干预,否则也可能会导致休克。
我松了一口气,又不自觉地想象他之前发病时的情况。
是否有人救他,在他最痛苦的那一刻又想着谁?
一夜辗转,天刚亮我就醒了,贺霄比我醒的还早,已经开始做早餐了。
看到我淡淡一笑,“珍惜吧,过了今天就吃不到我的手艺了。”
我也笑,“好可惜啊,不过很快会有其他人等着吃你做的早餐。”
吃过饭后,我们出发去了民政局。
离婚的人不少,但像我们这样平和友好的却不多。
工作人员试图劝说,看我们坚持又只好作罢,让我们过了一个月冷静期之后再来拿证。
出来后,我回了自己的小公寓。
是我两年前买的,虽然是二手房面积也不大,但至少是完全属于我的。
什么家具都齐全,大概收拾一下卫生,晚上就可以住进来。
贺霄让我不用太急,但我觉得还是要尽快适应一个人的生活。
是的,我暂时还没打算接受程海澜。
心中的伤太深,恐惧也残存着阴影,不是短时间可以轻易消弭的。
我只是想要放开贺霄了,也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平时在家做什么都有贺霄帮忙,一个人时就手忙脚乱的,好不容易告一段落,手机就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狐疑地接起,对面只传来一声冷笑,就让我瞬间汗毛倒竖。
父亲,是一个身份,也可以只是一个名词,甚至是一辈子如跗骨之蛆般的噩梦。
九岁时,母亲因为不堪忍受赌博家暴的父亲,抛下我离开了家。
父亲丢了面子,更失去了唯一的经济来源和免费奴隶,便把气都撒在了无力反抗的我身上。
自此以后,屋里冷了、肚子饿了、赌博输了、喝醉摔了、没钱花了通通都要打我一顿来发泄。
彼时的我本就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瘦的没肉,腰带或者衣架打在身上,那痛几乎刻进了骨子里。
直到长大后的很多年,我在热闹的人群、温暖的宿舍、爱人的怀中……都时常会毫无征兆地泛起疼痛。
更多的还有根植于心的胆怯和自卑,哪怕我后来拼命逃离了父亲也依旧很难摆脱。
我小心翼翼、看人脸色、不敢提要求、把自己放的很低,还总是惶恐会突然失去一切。
因为我曾被父亲撕毁掉大学录取通知书,被他嘲笑白日做梦,诅咒我和他一辈子烂在泥里。
那夜长得像没有尽头。
我趴在肮脏的地板上,一点一点将通知书拼凑起来,没有让它沾染上我一丝眼泪。
这是我唯一能摆脱过去的机会,必须是干净的,也必须把握住。
后来我设计激怒父亲对我动手,凭着五处刀伤和过往伤情记录,把他送进了监狱。
从此我没有了家,在这世上孤身一人,很累很苦也很倔强很努力地活着。
直到遇见程海澜被他慢慢治愈,又最终失去他像是死过一次,再到如今刚能窥得曙光时,命运又给了我重重一击。
夏明航出狱了。
明明我已经逃离这么多年,也与过去的一切全部割离,却还是能被他找到。
“夏颜,别以为你能摆脱老子。你还得继续给我养老,否则我就到你公司你朋友中去闹,让你没脸见人。”
我狠狠地砸了手机,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唯一的念头竟然是,如果程海澜知道了会怎么样?
会因为我从前的隐瞒而生气,还是会耻辱于对我的执着而就此放弃?
思来想去,没有答案,只有满心的惶然无助。
不知过了多久,贺霄打来电话问我怎么没回去收拾行李,我随口应着,并没提起此事。
浑浑噩噩地出了家门,甫一拐过街角就从暗处窜出来一个黑影,一把扯住我的胳膊。
“狗畜生,老子还以为你躲在里头不敢出来呢!”
我僵硬地攥起拳头,“我也以为你会死在监狱里!”
“老子养了你那么多年还没享福呢,你现在住这么好的房子不可能没钱,赶快拿出来!”
夏明航扇了我一巴掌,开始在我身上翻找,无所顾忌,几乎将我衣服扯烂。
我想要挣扎,却怎么都使不出力气,刻进骨子里的恐惧让我只能如同木偶般默默承受。
直到一声惨叫撕裂凝滞的空气。
程海澜从背后扭着夏明航的胳膊,将他踹到在地,又狠狠踢了几脚。
而后上前一步,用风衣裹着我拥进了怀里,“别怕,我来了。”
我急促地呼吸着,一点点揪紧他胸前的衣服,逐渐找回力气,“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我是跟着他来的。”程海澜盯着还在地上哀嚎的夏明航,“我出国前安排了人留意着他,出狱后也一直盯着,就怕他报复你。”
“……所以你知道我以前的事?”
“我知道,但你不想说我不会问,也可以装作不知道。你,只要记得我会保护你就好了。”
程海澜揽紧我离开,“你不用费心,我会处理他,别脏了你的手。”
我克制着没有回头去看,眼角却不经意瞟到一抹寒光,是夏明航举着刀朝我刺来。“去死吧!”
下一秒,程海澜已经挡在了我身前,刀刃破开血肉的声音清晰可闻,而后又是接连两下。
等我反应过来只来得及拦下来第三刀,一只手握住刀刃,另一手狠狠插向夏明航的眼睛。
他惨叫着后退,很快被远处跑来的两个黑衣人按住。他们对着程海澜点了下头,得到允许后快速报了警。
我瞬间瘫软在地,颤抖着搂住程海澜,胸口剧痛,甚至叫不出他的名字。
他却还笑着,拍拍我的手以示安慰,在被抬上救护车之后,还记得请医生帮我包扎伤口。
抵达医院时已经昏迷了,需要立刻进行手术,我没办法签字,只能等他手下的人想办法。
而后,见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故人。
汪灿穿着白大褂急步走来,经过我身边时目不斜视,不知是没认出我还是不屑搭理。
反正都是同样的令人恼火,和从前一样。
彼时我还在程海澜身边,从他接电话的蛛丝马迹中知晓了汪灿的存在,却没资格也不敢过问。
整日里抓心挠肝,最后还是没忍住,主动去见了对方。
原本只是想偷偷看看,却在意外对上眼的瞬间,明白了其实汪灿也在等我。
她也知道我,但显然比我更沉得住气,又或者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这让我生出几分恼恨,更多的却是自卑和恐惧。
般配的外貌和家世,共同的圈子与话题,汪灿简直太适合程海澜了,且她本人也十分优秀。
我与她相比根本是毫无胜算,于是便只能虚张声势。
一边夸张描述着程海澜对我的喜欢,另一边故意表示自己只是贪图钱财且并不是非他不可。
只有这样说,被甩掉的时候才不会太过难看。
可惜,自以为是的挽尊在汪灿眼中只是一场小丑表演,她笑得轻蔑又悲悯。
“你不需要这样防备任何人,是你的谁也抢不走,但最终会令你失去的,只可能是你的胆怯。”
终究是,一语成谶。
我也是坐在手术室外回想过去时,才迟钝地明白过来程海澜喝醉时说的那句话。
当初的他就是因这场对话对我生出了误会,就此造成了那场分离的矛盾与开端。
就连汪灿也早给过我暗示,至少程海澜对她并无爱意,只是我因猜忌而强加在他们身上的。
而究其根本,是因为我自欺欺人的成长背后,实则从未曾真正走出心底的自卑。
最终,我因此失去一切,程海澜也为曾经的凉薄受尽折磨,甚至要付出血的代价来证明他爱我。
简直是可笑又可悲!
好在还有机会重新开始。
程海澜的手术非常成功,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问我的伤,看到无碍后才放下心。
后知后觉出自己伤口的痛,撒娇着要我抱抱才能好。
我按捺住心疼,板着脸问:“你这样冒犯别人老婆合适吗?”
“……我看到你们去民政局了,但你没告诉我,是还不打算给我机会吗?”
“你到底为什么……我想不出你会喜欢我什么。”
程海澜叹口气,忽然扭头看向窗外,“很多。你插花时落下的泥土、做饭时系的围裙、洗澡时哼的歌、喷在发丝的香水,给我打领带时的手指……无数细小又深刻的东西在你离开后被无限放大,如同一张网将我牢牢困住,我才明白那就是爱情。”
“或许只是习惯?”
“习惯总会改掉,但我忘不了你。夏颜,我三十四了,没有那么蠢。”
我赧然,心脏跳得又急又重,血液加速直冲头顶,脸颊顿时烧红,只得匆匆低下头。
程海澜却误会了,闷声道:“你不愿意也没关系,反正我做这些都是心甘情愿的。哪怕被你父亲捅了几刀,只要能保护你也都是值得的。放心吧,这次他进去了不一定还能出得来。”
……
呵,还学会卖惨和道德绑架了,真够不要脸的。
我心里暗骂,却又忍不住笑,慢慢凑到他耳边,“作为奖励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和贺霄不是真的结婚,除了你我没爱过任何人。”
程海澜猛地转回头,瞬间红了眼眶,朝着我伸出手,“谢谢你夏颜,我至此终于得救。”
“也谢谢程海澜,谢谢你爱我。”
我轻笑着握紧了他的手,决定此生再也不放开。
(《情衷》 流云断 /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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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来源(九天工作室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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