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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木

2024/3/9 17:00:25   阅读数:36

姚启明到家的时候,妻子崔红正背对着门口,站在客厅连接的阳台上唉声叹气。
她似乎很是疑虑,手里紧攥着手机,不时打开看看,见什么也没有再放下,翻盖手机被她摔得啪嗒啪嗒响,连开关门的声音都没注意到。
“晚上吃点什么?”姚启明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崔红一个激灵转过身,眼里的惊恐还没散去,直白地铺在姚启明面前。
“吃……吃面条,卤已经打好了,就等你回来下面了。”崔红换上一副讨好的面容,但表情转换得很不及时,几种表情杂糅在一起,很是奇怪。
姚启明应了一声,没说什么,扭身进了卫生间。
打开水龙头细细冲着水,即便是回家之前已经洗过好几遍手了,但鼻子还是灵巧的能闻到的腐臭味和血液的腥气。
姚启明在一家殡仪馆工作,平时的工作除了一些殡葬产品的售卖服务,他还会进行火化。
姚启明见过很多尸体,大的小的,高的矮的,老的小的,尸身完整的以及缺胳膊少腿的。
刚开始干的时候,姚启明还会害怕、会难过,等干得久了,就和平时买牛羊肉一样稀松平常,往塑料袋里一扔,一滩肉而已。
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崔红已经在桌上摆好了饭菜,还有一小瓶白酒,是姚启明平日里舍不得喝的牌子。
姚启明动动眼皮,想起来了,今天是他的生日。
夫妻二人在饭桌上无言,只有吃面条的哧溜声。崔红站起身,打开了电视,随便拨到一个频道后,打算坐回原位,视线却被靠墙的联排木制椅吸引住。
“欸,那个木椅子上的沙发垫你放在哪里了,我怎么找不到了。这天一天天冷了,啥也不垫着坐起来凉屁股啊。”
“啊,那个沙发垫我扔了。”
“扔了?刚买了几天啊你就扔了。平时舍不得花钱,紧着这个紧着那个的,这回你倒是扔得快!”崔红的声音尖锐起来,有些责备的意味在里面。伴着嘈杂的电视背景音一起,姚启明皱起眉毛,觉得声音有些发刺。
“看着不顺眼撒气来着?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心里不舒服,我心里也不舒服,谁碰上这事都不舒服。但毕竟这怪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嘛,说不定真像我说得那样,别人要报复,结果报复错了,报复到你这里了……”
姚启明低垂着眼眸,眼睛一瞬不瞬地眨着,似乎在思虑着什么。
半个月前的某天晚上,姚启明在去上夜班的路上,遭遇了两个人的莫名殴打。那两人身形明显,一个高而瘦,一个矮而壮,将姚启明打懵以后,两个人拖着他进了暗巷,二话不说掏出刀子就开始往他身上扎。
姚启明吓坏了,连滚带爬的躲避着对方的攻击,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方手里还有武器。
肩膀处和腰腹部接连被扎了两刀,有一刀差点直插进脖子。就在姚启明以为自己今天真要葬身于此的时候,有几个结伴的路人喝止了这场动作。
在被送往医院的路上,姚启明意志还算清醒,于是给崔红拨过去了电话。
“喂……启明?”拨通电话以后,崔红谨慎地喊着他的名字,声音迟钝还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当时姚启明感到有些莫名,但意识逐渐混沌,他匆匆报了医院的地址,头一歪,人就昏了过去。
警方做过笔录以后,姚启明就期望着警方能尽快找到凶手,但警方手里能拿到的证据实在是匮乏。
清河乡鱼龙混杂,外来人口众多,是警方极难处理的杂乱地带。
姚启明遇刺的那个地方没有监控,巷子里太暗还看不清脸,只注意到了两人的体型还有那口别扭到生硬的普通话。
吃完饭后,崔红又扭身进了厨房。
姚启明拿起遥控器拨到一个自己感兴趣的频道后,一屁股坐在木椅上,压得木椅一颤。
别说,还真有点凉。
早上六点一过,姚启明打算开着他的二手车出门。
临出门,崔红在身后叫住了他。
“吃点饭再走吧,我做了粥。”崔红的语气热切,脸上却挂着与此不符的假笑,嘴角拼命扯起脸上已经僵硬的肌肉。
即便崔红很少露出这样的笑容,但姚启明还是很快捕捉到了什么,他问道。
“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啊,是有。我表姐家的小儿子前天走了,刚两岁,这两天准备着把人烧了,你不是在殡仪馆里工作嘛,你帮忙给烧了呗。”
姚启明皱皱眉头。
“这还有帮忙的?”
“这怎么没有?你烧也是烧,别人烧也是烧,你烧还省得花钱嘞!”
崔红凑近他,依旧是规劝的口吻。
“大家都是亲戚,人家好不容易请咱帮个忙,咱要是不帮,说出去都没有情面。你就心思活络一点,反正那小孩不大点,你就找个袋子装进去,到时候一块烧了呗!你是老员工,又不会有人在旁边看着你。”
姚启明没搭理崔红的话,他依旧是静默着,这样的沉默让崔红有些厌烦。
两口子结婚以来,她见过姚启明太多这样的沉默。尤其是那次,她因为流产没保住孩子,在医院哭得歇斯底里。
医生把姚启明叫进来宽慰她,姚启明像一个被陡然拉入局的外人,他茫然无措地站在病房门口处,看着崔红愣是把嘴闭得严严实实,一句说进心窝子的话都没有。
崔红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就出了院,这期间,姚启明跟她说了屈指可数的几句话,这些话里,没有一句是宽慰她的。
“行了,我知道了,你就是不愿意呗。也是,咱俩结婚这么多年了,我求过你的,你没有一件是帮过我的。”
“其实我挺奇怪你的姚启明,你拿我当你老婆吗?你要是拿我当你老婆,你遇上那事你能无动于衷?!就那么大剌剌让人走了?你就算打人连带着我揍一顿,我都得拍手叫好喊你一声爷们!”
崔红激动起来,她身体微微颤抖着,脖子上的青筋凸起。
姚启明被崔红的话噎了一下,他想起了前段时间的事,那件事里,做错事的明明是崔红,为什么自己会愧疚中夹杂着懊悔。
他低垂着眼睑,慢慢说道:“这个事我知道了,不用跟别人装一个袋子里,多开一份火化证明和介绍信就行了。”
“饭我就不吃了,先走了。”
姚启明语速极快,也不管崔红听没听清,门一开一关,人就在外面了。
空中飘着小雨,淅淅沥沥的,这样湿冷的天气姚启明很不喜欢。他驾着车,穿过一条贯穿东西的菜市场,人来人往的吆喝声和砍价声此起彼伏,他有些后悔抄近道选了这条路。
车速缓慢,还要因为乱跑的孩子而急促地停车,每次一停车,后备箱里的某样东西就会产生共鸣,发出“咚”的一声沉闷的声响。
在清河乡,正常死亡的火化不需要公安机关开具证明,只需要村委会开具一封介绍信和火化证明就可以火化。
姚启明开车到了村委会,一道灰白的水泥墙中间突兀地按着一个栅栏大门,刷着红到发黑的漆,大门最上方拿钉子订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清河乡南川村村民委员会”。
把车停在路边,姚启明走了进去,里面依旧是一大片水泥地。不像是村委会,倒像是某家还没装修好的大院。
随便推开一个门,姚启明开口道:“介绍信和火化证明丢了,再给我开一个吧。”
位处清河乡中心地带的南川村惊现一具男尸,警局里正准备休假的周远顾不上其他,出了公安局就直奔现场。
周远赶到现场的时候,已经从机井里挖了出来。
男的,身高在一八五左右,体重六十公斤上下,体型偏瘦,年龄在30-40岁之间,死亡时间最多不超过十五天。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腐坏,脸上包裹着一个黑色布条,已经面目全非。
“怎么死的?”周远越过警戒线,问向一旁的同事郝程。
“身上有多处砍创伤,法医判断脖子上的那一刀是致命伤,几乎切断了整个气管。”
“凶器是什么?斧子或砍刀?”
“根据伤口的创面来看,应该是斧子。”
“谁发现的?”周远继而问道。
郝程从警戒线外带了一个女人过来,二十岁左右。女人被吓坏了,说话语无伦次还带着哭腔。
周远耐着性子劝慰对方,一遍一遍捋着对方说的话,总算是把发现过程搞明白了。
女人家住村边,再往东走几百米就是大家伙种地的地方。每天清晨,女人都会带着自家的狗来地里玩,即便是今天下着小雨也不例外。狗子喜欢玩球,球骨碌碌地就滚到了一口井里,女人跑过来一看,一层浅浅的杂草下面赫然立着一具尸体,于是女人忙不迭地报了警。
在现场勘察了一遍,根据多年的经验,周远判断这里并不是凶案的第一现场而是抛尸现场。
首先,身上有多处砍创伤,出血量不会少,但在这里,除了井边有少量滴落状血液外,没有再发现其他。
其次,被害者身上还发现了痕迹不轻的抵抗伤,证明被害者生前曾经与凶手发生过争执,现场环境应该比较混乱,但就目前看到的而言,现场环境还是保持的比较完整。
最后,周远的同事在距离井边不到一百米的位置上发现了车辙印,根据轮胎花纹的大小以及留下的痕迹深浅来判断,应该是凶手驾驶着小轿车将被害者抛尸在这里的。
在村子里,有点风吹草动就能引起一场惊涛骇浪,没过多久,现场就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都是看热闹的。
面目也被划烂,周远想,凶手这样做,大概是不想让被认出,很有可能受害者就是附近村子的村民。
周远和同事开始在附近几个村子排查,看看有没有申报的失踪人员,几天下来以后,的确排查出十几名失踪的人员,但通过比对,都不符。
法医提取了被害者的指纹,想要与数据库中现有的指纹特征进行对比,但结果并不如人意,被害者的指纹特征并没有录入在内。郝程几次登录全国人口失踪库,结果也是一无所获。
案发一个星期后,尸源仍无法确定。
姚启明不在家的日子,崔红就会到楼下的棋牌室打牌。
平时崔红打牌很是积极,吆五喝六地摇人过来组局,但今日她兴致缺缺,好几次出错了牌都没注意。
牌友葛梅用胳膊肘顶了一下崔红,身子凑过去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干嘛呢,蔫蔫的,你在家里也是这状态啊?老姚瞅见了不立马知道你心里有事啊?”
“老姚不说不代表他不知道,你多注意点!”
最后几个字,葛梅说得用力,对面的牌友听到声音,疑惑地提醒她俩。
“你俩别串牌啊!”
“放心吧!赢你还用串牌,你那破手气!”葛梅呛了那人一声,脑袋又凑到崔红跟前。
“你别跟我说话了,烦!”
“怎么了这是,你跟我说说,说说就不心烦了。”
“我觉得我有点对不起老姚,之前那件事是,最近发生的那件事也是。”崔红低吟片刻后说道。
听了崔红的话,葛梅不以为然,她查看着手里的牌,挑了最合适的一张打了出去。
“对2。”
紧接着,她回上了崔红的话。
“得了吧你,你要是觉得对不起他,后一件事你都不会干。说到底,不就是今天老姚破天荒的帮了你一个忙嘛,那他当丈夫的,帮妻子的忙,不是应当应份的嘛。”
“以前我还羡慕你,说老姚不抽烟不喝酒,不涉赌,外面的女人也不多看一眼。后来我才知道啊,他哪里是外面的女人不多看一眼啊,家里面的女人他也不看啊……”
“你说你俩因为什么结婚的呢?”
葛梅的话像一根刺直扎自己心底,不自觉地,崔红的脸上现出苦涩的表情。
和姚启明结婚之快速是连崔红自己也没想到的,当时的她很不愉快地结束了上一段恋情,因为赌气,崔红谎称对刚见过面的姚启明一见钟情。
崔红家里边一合计,觉得姚启明人还算不错,就拉扯着媒人到了姚启明家把日子定了。
那个时候的姚启明孤身一人,身边也没个出主意帮衬的人,他就竖着两个耳朵听媒人和崔红父母商量事宜,然后在需要他点头的时候动个脑袋。等人一走,姚启明甚至都忘记了对方口中的“崔红”长什么样子。
这正日子一定,崔红也是骑虎难下了,两个被姻缘捆绑在一起的陌生人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开启了婚姻生活。
婚后的生活并不像电视剧里发展的那样,两个被捆绑在一起的年轻人会开启先婚后爱的模式。他们这相处多年的夫妻,像半生不熟的夹生面,日常相处中尴尬中夹杂着距离,他们好像永远也走不进对方的生活里。
或许自己给过姚启明敲开门的机会,但他忽视了,亦或者他根本就不在乎。
这日子也就过得和秋季满地的落叶一样沉寂,崔红着实是讨厌这风吹过都溅不起波澜的日子,她曾几次三番向姚启明提过离婚,想分开各自过各自的生活。
姚启明态度强硬地拒绝了她,即便是后来被他逮到那档子事,离婚的事情他也是永远都是一个“不”字。
窗外的天渐渐暗了下来,黑暗开始贯穿各个角落,不一会儿的时间,外面就起了一层雾。在这层滤镜下,窗外的一切都被打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影,都看得不太清了。
崔红挪动屁股,离开了座位,跟牌友们招呼了一声,回家做饭去了。
南川村是清河乡最大的一个村子,耕地面积大,邻着水,靠着山,有些住户住的偏,散落得跟天上的星星似的,想要询事问人,不多跑几趟,看不见什么效果。
周远再次在村子里摸查的时候,一个秃顶的男人急哄哄地跑过来见他,说有事要找他帮忙。
男人五十出头,又瘦又矮,脸上的肉松垮垮地堆在上面,上下眼皮也是松泛,挤得原本就不大的眼睛只留下了一条缝。
男人挤到周远面前,说村东养殖场的老板霍江借了自己的钱跑了路,现在老母亲生病住院,自己身上还没钱,请求周远帮自己把钱找回来。
“警官,你瞅瞅这个。”
周远接过手机,屏幕上现出一条短信,是霍江发给男人的。
“兄弟,我现在情况有点复杂,先出去躲躲债,等风头过去了我立马就回来。”
短信的发送时间在一个星期前。
这条短信引起了周远的注意,给追债人发送自己要出去躲债的消息,不是自相矛盾吗?
“什么名字?霍江?”郝程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清河乡的失踪人员名单上好像就有这个名字。”郝程这么一说,周远立马就想起来了。
回局里的路上,郝程开着车,走在坑坑洼洼的土道上快要把早上吃的饭颠出来。
“怎么着,觉得不对劲啊?”郝程问道。
周远坐在副驾驶位上,车窗开了半扇,他现在脑子有点晕乎,得让风吹吹。
“是这样觉得,可也只是这样觉得。毕竟霍江的生物痕迹和尸体比对过了,对不上。我打听了,这个霍江确实因赌博欠了不少钱,开的养殖场在一年前也荒废掉了。因为躲债,人时不时地消失一段时间,然后再出现,这次也说不定依旧是这样。”
第二天的时候,清河乡一个修理厂的老板找到了公安局,说十天前一个客人把车停在修理厂以后人就不见了,打电话一开始不接,后来直接关了机,连车都不要了。一问车主姓名,正是霍江。
“他的车就是扎了胎,换换胎就行,他非得让整车喷上新漆。我当时不理解也没多问,毕竟他多此一举喷漆我也多挣份钱啊,那车看着挺新的,根本用不着……”
尸源一直无法确定,周远将目光放在了霍江的身上,他隐约觉得这两个人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关联,说不定就能牵一发而动全身。
周远和郝程到修理厂的时候,霍江的车就停在空地上,是一辆红色的国产车。
痕检人员也快速赶到,对霍江的车子开始了痕迹检查,最终在车右后轮沾着的一片树叶上发现了一处不寻常的痕迹。
树叶上有几点不规则的暗红色印迹,摸上去不像油漆干后那样发硬,颜色也没有油渍那样深,与泥点子更沾不上关系。
周远和郝程一对视,都觉得那可能是血液。
后来经过技术人员提取比对确定,树叶上的点状物的确是血液,且与不久前所发现的机井里的尸体DNA一致。
警方调取了霍江近半年的通信记录,发现他在最近两个月里频繁联系外省的两个人,这两个人,一个名叫孙游,一个名叫孙春旺,两个人是老乡。
但在11月5号以后,霍江就与孙游失去了联系,而孙春旺,也在那段时间里注销了手机号。
11月5号,死亡时间范围内。
确定了这一消息,周远立即带队赶往了省外。
周远带着一组人赶往孙游家,而郝程则带着另一组人去到了孙春旺家。
据孙游妻子提供的信息来看,一个月前,孙游和老乡孙春旺出省打工,说是干水泥工,工资不菲,俩人便结伴同行。
孙游出省以后,每天有事没事都会给妻子发个消息聊个天,但在11月5号以后,孙游的信息便不再发送,妻子觉得奇怪,打过去电话也是无人接听。
这种奇怪的情况持续大概五天以后,孙春旺回来了,孙游却没有一同回来。
孙游妻子去询问,孙春旺解释说两人在省外被骗,孙游还被人抢走了手机,他觉得没脸回家,说等挣了钱就回来。
孙春旺还说回来的当天是孙游送的他,他拜托孙春旺多照顾照顾自己家里。
在路上,郝程还想着一会儿见到孙春旺要问些什么,等到了跟前,人还没说上话,孙春旺一见到他们,拔腿就开始跑。
郝程和同事兵分几路,追了好几条街才把人堵上。孙春旺这一跑,算是把不确定的嫌疑坐实了。
“孙春旺,你为什么跑?”
把人带到审讯室后,周远等人立马开始了询问。
“我第一次看见警察,心里害怕。”
“你没做亏心事,怕警察干什么?!”周远厉声问道,他的眼光如炬,紧盯着孙春旺。
“我是一开始害怕嘛,我现在不害怕了。”
“知道今天我们找你来是为了什么吗?”
“不知道。”
“孙游你知道吧,你的同乡,一个月以前,你们两个出省打工,为什么最后你自己回来了,他呢?”
孙春旺把对孙游妻子的那番说辞又说了一遍,还添上了很多细节,想要让自己的话听起来真实可靠。
周远等人在孙游家提取了孙游的生物痕迹,通过相比对,确认井里的人正是孙游本人。
根据这边掌握的信息来看,大致可以确定孙游的死亡日期就是11月5号。
一开始寻找尸源的时候,周远以为面部包裹的那块黑色布条是凶手为了不让受害人被轻易认出所实施的行为,但面部已被划烂,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呢?
后来他才想起,这实际上是凶杀案中会出现的一种遮脸行为。
所谓遮脸,就是凶手作案后,会因为后悔、愧疚等情绪害怕面对死者的脸,故而会使用物品遮盖死者面部的行为。这种遮脸行为,大多数情况下是熟人作案。
既然凶手会愧疚、后悔,那么或许可以以这个为突破口,套出警方想要得到的话。
“10号的那天你说你见过孙游?”
“是,见过他。”
“但是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10号那天孙游就已经死了,你从哪里见到的他?”
“我……”孙春旺一时语塞。
“这是不久前在南川村的一处井里发现的,你看看,面部毁坏严重,挨了好几刀,还被人扒了衣服倒立着扔进井里。还有这个,DNA对比报告,这具呢,就是你的老乡孙游。杀他的这个人跟他有多大的仇啊,孙春旺,你说孙游跟你出来的时候,是不是压根没想到自己会再也见不到他老婆孩子了?”
看着照片里惨烈的画面,孙春旺直冒冷汗,一种异样的情绪在体内来回穿梭,胃里翻江倒海,他再也控制不住,直接吐了出来。
孙春旺很痛快地承认了自己的犯罪事实,他交待,的确是自己杀害的孙游,但这是霍江逼迫他这样做的。
大约两个月以前,霍江经人介绍联系到了孙游、孙春旺,希望他们能帮他杀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姚启明,酬劳是十万块钱。
至于杀姚启明的原因,无非就是男女之间的那点事。
一个月以后,孙游、孙春旺结伴来到了清河乡,开始制订暗杀姚启明的计划。
这段时间,两人制定了多种暗杀方式,投毒、车祸等,但都以失败告终。不但暗杀没有结果,反而还引起了姚启明的注意。
霍江把暗杀经费追加到了十五万,给了孙游和孙春旺最后一次机会。
那一回的当面行刺,眼看着就要成功,结果还是被几个路过的行人捣了乱。
姚启明报了警,警方开始在清河乡里找寻凶手。清河乡呆不下去了,孙春旺再次联系霍江,希望他支付一部分钱来当作两人这段时间在清河乡活动的经费,虽然人没有杀成,但毕竟两人出了力。
霍江在电话里沉吟良久,问了孙春旺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开着免提呢吗?”
“没有。”
“这样,你把孙游杀了,我就把其中一部分钱支付给你。”
“为……为什么?”孙春旺惴惴不安地回身,看见孙游正缩在床上看电视,竟稍稍放下心来。
“人是我雇佣你们要杀的,你们杀成了倒还好,我们各自有对方一个把柄在手里。可你们没杀成,如果我给了你们钱就让你们这么走了,那我岂不是人财两空。”
孙春旺沉默着没有回话,孙游注意到了他这边的动静,询问道:“怎么回事啊,他不愿意给啊?”
“还在商量,还在商量……”
孙游“哦”了一声,继续将视线放在电视上,他似乎很信任孙春旺。
“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再联系孙游。我特别想知道,他会不会杀你……”
孙春旺咽了下口水,表情僵硬的回道:“我知道了。”
第二天晚上,孙春旺说霍江提出的酬劳交易地在南川村的某处庄稼地,那里位置偏僻,适合交易。孙游没有异议,欣然随同孙春旺前往,随后在此地被孙春旺提前准备的斧子砍死,孙游死后,孙春旺联系霍江帮助自己抛尸。
两人将孙游装进后备箱,开到距离案发地最近的一口井处,将抛于井中。
姚启明将锅炉烧得劈里啪啦响,将推进锅炉里,按下开关,随后就是等待着结果。
尖利而嘶哑的哭声隔着一道墙闯进姚启明的耳朵里,那苦涩的滋味像是在黄连水里泡了许久。
今天焚烧的这具是一个刚满十岁的小女孩,放学路上遭遇了车祸,人当场就没了。家属送过来的时候,父母哭得站都站不稳,像粘在了地上,再年纪长一点的长辈则直接悲痛地进了医院。
新来的抬尸工小张不时地背过身抹眼泪,姚启明看着这场面,心底里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
他漠然地看着,如同他焚烧过的那些一般,不悲不喜,毫无情绪。
“他这个人,还真是悲喜不见于表面啊。”小张看着姚启明这副样子,跟旁边的老师傅感慨。
“老姚一开始不这样,看得多了,干得久了的缘故吧。”
“是吗?但我觉得他看见什么好像都是这副表情,跟复制粘贴似的。上次,我听见这边的人闲聊,说姚师傅在家里抓到自己老婆偷人,不但没把人打一顿,还敞开大门让别人走了,就跟叫别人家孩子回家吃饭一样。”
“更新奇的是,他前几天发了工资全给他老婆拿去打牌了。”
“姚师傅太老实了,可是太老实就是窝囊了。”
老师傅拍拍小张肩膀,小声说道:“这欺负谁啊,也别欺负老实人,老实人要是不老实起来,就是直接玩命了。”
随后他示意小张赶紧干活。
抓住了孙春旺,只要再找到霍江,那么这个案子就可以结束了。
但霍江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自从发送了那条奇怪的短信以后,霍江的踪迹便再也寻不到。
按理说,只要一个人活着,总会留下痕迹。但霍江的通信记录中断,银行账户没有存取的动作,身份证也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周远想到了霍江的相好,也就是姚启明的妻子崔红。
姚启明两口子住在父辈时分配的公房,姚启明和崔红结婚十好几年一直没有孩子,听说好像是一开始有一个孩子的,流了以后夫妻俩有了隔阂,孩子也就没了着落。夫妻二人是经人介绍认识的,相处没多长时间就办了事,没什么感情基础,婚后的生活也就那样,还算过的下去。
到的时候,崔红刚从楼下打牌上来,输了钱,心情很不好,开门的时候,不耐烦的郁闷情绪直接暴露在周远和郝程面前。
提到霍江,崔红明显不愿意多说,连门都没让俩人进去。
“我跟他没什么关系,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你们再去问问别人吧。”
没等周远等人搭话,崔红“砰”地一声就关上了门。
“嘿!她这是什么态度啊!”郝程有些不高兴,对着门嘀咕起来。
“咱们先去别的地方问问吧,崔红这边先不着急,既然她跟霍江有特殊关系的来往,那么,霍江就一定会再来找他,派人盯着点就行。”
郝程同意周远的说法,问他:“再去南川村里转转?”
“霍”姓是南川村的大姓,霍江平时来往的亲戚多,干野路子生意的也不少,说不定就有愿意冒着风险帮助霍江避风头的。
在霍江平时接触的圈子里来来回回兜了好几圈,周远和郝程等人也没觉出什么异样,眼看时间一天天消逝,案件却始终没有什么进展,周远感到一股无法言说的无力感。
唯一引起关注的就是霍江的几个亲戚都曾收到过他的一条短信,就是之前周远看到的那条霍江说自己要出去躲债的短信。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眯着一双眼,将手机拿到距离自己有些远的位置,仰着头读着上面的信息。
“兄弟,我现在情况有点复杂,先出去躲躲债……”
“警察同志,这傻小子,跟我这个舅舅叫兄弟,就这智商,他跑不远,还杀人……”老头笑呵呵地说着。
周远脑中有一个想法闪过,他把郝程拉到一边。
“你说,有没有可能,霍江已经死了?”
“之前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我只是疑惑,欠债人给债主发自己要躲债的消息自相矛盾,现在再一看,还有一个地方有疑点。”
“你是说称呼?”显然,郝程也注意到了。
“没错,这种明显的称呼错误一般人是不会犯得,很有可能是别人拿霍江手机发的消息,以此来掩盖霍江死亡的事实。但对方并不清楚信息接收方与霍江的关系,所以导致了称呼的错误。”
“凶手你有人选吗?”郝程问道。
“你有吗?”周远反问。
“我觉得可能是孙春旺,他和霍江这种临时的雇佣关系最为脆弱,更何况,孙春旺自己也说了,是霍江逼着他杀掉了孙游,既然已经动了手,再杀掉霍江也不奇怪。”
“不过,孙春旺杀害孙游,如果他再杀霍江的话,应该也会留下的痕迹,但是咱们都找了这么多天了,连老百姓都不耐烦咱们一次次的询问,霍江的尸体还是找不到。难不成他真变成灰被风一刮就飘走了?”
“灰!”周远猛地吐出一个字,眼睛定定地望向郝程。
“还有一个人选——姚启明。”
一直徘徊在案件以外的姚启明,是周远所忽视的。
一个与自己老婆有染的男人,姚启明做到了让对方离开。
那么,一个想要杀掉自己的男人,姚启明还会让对方活着走远吗?
或许,姚启明早就察觉到了霍江的意图。
想要确认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就要先确定好时间。
根据短信发送的时间以及汽修厂老板、崔红提供的信息来看,霍江失踪在11月12日前后,这很有可能就是他被害的日子。
这个时间点,虽然孙春旺已经回了老家,但是不排除他再次返回的可能。
于是周远和郝程兵分两路,一个去调查姚启明的不在场证明,一个去提审孙春旺。
周远赶到姚启明工作的殡仪馆,查找了11月12日当天的火化记录,记录显示,这一天姚启明请假休息。
随后,周远又查找了近一个月的尸体火化记录,根据火化日期、姓名等信息逐一进行排查,发现这上面所记录的都是真实存在的人,不存在冒用信息火化其他尸体的情况。
而郝程这边,他提审了孙春旺,询问了霍江一事,遭到了孙春旺否认。
郝程联系孙春旺所在地的警方,请求他们帮忙调查一下孙春旺在11月12日前后的活动轨迹。经过调查,那边很快传来消息,孙春旺回到老家的第二天就因醉酒寻衅滋事被警方拘留,在周远和郝程抓到他的时候,孙春旺刚被放出来不久。
想要杀死霍江,孙春旺根本没有机会。
周远和郝程在交换信息的时候,郝程提到一个点,如果姚启明有火化证明,是不是在其他地方的火葬场也可以进行火化。
思及此,周远来不及深究,开车在周围几个火葬场进行排查。
在外县的某处火葬场里,近一个月的时间姚启明共火化过三具尸体,介绍信和死亡证明齐全,还留有姚启明的签字和身份证复印件。
这样一看,路似乎又被堵住了。
在殡仪馆,周远重重叹了一口气,怎么也想不通,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周远再次回到本地殡仪馆,将火化记录的查看范围扩大到了以年为单位,再对照着外县的几份火化记录来回翻阅,希望能从中再次看到线索的希望。
窗外的夜色愈发浓重,黑得好像能遮盖住一切,办公室里只一盏小小的台灯,但并不妨碍它驱散了一部分的黯淡。
周远的记忆力很好,所以在几个来回的翻阅后,他总算是抓住了命运的触手。一时之间,他有些激动。
在12日外县的那份火化记录中,有一个叫高凯的男人被火化。但实际在本地的记录中,这个男人在去年五月份的时候就已经被火化过了。
郝程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被周远一个电话叫醒,连轴转了一天,郝程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喂,老周。”
“程子,我找到案件的突破点了。”周远告知了郝程的发现,郝程也跟着高兴,睡意几乎被完全消散。
“为了以防万一,你给那个叫高凯的家属打个电话,再确认一下人是不是去年去世火化的。”
“这我知道。”
“不过……”郝程语气迟疑。
“就算确定人是去年火化的,也不能就断定姚启明烧得那具尸体就是霍江,还是需要直接的证据才行。”
郝程的忧虑周远完全明白,他又想到了崔红,这起案件都是因为这场畸形的爱恋而起,说不定,线索就蕴藏其中。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周远就联系了高凯的家属,和对方确认了高凯的死亡和火化时间,确定是在去年的五月份没错。
随后,周远和郝程前往了崔红家。
见到两位警官,崔红的眼神瞬间变得冷淡,她双臂抱于胸,做出一种防御的姿态。
周远率先开口:“我们今天找你来呢,是想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不知道你自己能不能抓住。”
“什么意思,什么将功补过,我听不懂。”崔红手一摊,开始装傻。
“听不懂没关系,我可以解释给你听。你应该知道,霍江要杀你老公,还雇了两个人。至于要杀姚启明的原因,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一是为了情,二是为了钱。情是你,而钱则是,姚启明没有其他的亲人,杀掉了他,作为妻子的你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获得所有遗产,你可以拿着这笔钱替霍江还债,一举两得。”
“所以,杀姚启明一事,你也有参与吧。”
“我……我没有,真没有。”
“有没有的,只要我们深挖,都会有结果,一个都跑不掉。”周远靠近崔红,语气笃定。
“如果你配合调查,或许可以对你从轻处罚,这个机会能不能抓住,看你。”
崔红略显迟疑地低下头,她舔舔嘴唇,不情愿地问道:“要我做什么事?”
家里联排木制椅上的垫子,是崔红提到的感觉奇怪的地方。姚启明平日里很节俭,明明家里条件还算可以,但姚启明总是把日子过得清苦又可怜。
那个垫子买来三天都不到,就被姚启明丢掉了。
“什么颜色的?”
“米白色。”
丢掉还崭新的垫子,周远认为,上面一定沾染上了不可抹去的痕迹。
郝程电话叫来了同事,上楼对崔红家的那个木制椅进行检查,最后在木椅后背的木条上发现了喷溅的血液。
下了白班的姚启明选了一条挨着夜市的路回家,这条路他不常走,因为要回家的话,还要绕上一大圈。
但是今天,他突然起了兴致,想要来这里逛上一逛。
在殡仪馆干得久了,有时候,他想多听听人声,感受感受人的气息。工作的地方安静,家里也静得跟没人住一样,这一小段时间,崔红难得跟他多说了几句话,但姚启明看得出来,她是愧疚连带着害怕。
夫妻结婚这么多年了,相处的却跟陌生人一样,原来他们俩才是真正的搭伙过日子。
姚启明拖着大一号的鞋,在地上趿拉着走,鞋底很薄,能感受到与水泥地之间的摩擦。一个十来岁穿着校服的小姑娘跪在地上,脖子上挂着一个大牌子,牌子很大,几乎能遮住整个躯体,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大意是母亲生病没钱治疗。女孩挤在两个摊位之间,低着头。
姚启明停下脚步,在街对面望着女孩,很长一段时间里,路过的人们都对这个女孩投去好奇的目光,但并没有人驻足。
来回奔波的人很多,各有各的苦难,没有摆在明面上,不意味着就不存在。
姚启明走到女孩面前,递给她一张百元大钞,旁边菜摊的摊主好意提醒他不要被骗,这丫头老来市场卖惨,每次卖惨的版本都不一样。
即便如此,姚启明仍旧固执地让女孩收下钱,一如他当初固执地守着他和崔红的破碎的家。
“憨批!”摊主骂了一声。
姚启明听到了,但脸上依旧面无表情,这个表情,和他撞见崔红和霍江在家里私会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他原以为自己会愤怒、会怨恨、会悲伤,但是那个时候,他只是平静地把玄关处的大门打开,对着霍江说了一句。
“把衣服穿好,走吧。”
隐隐约约记得小时候,父亲也是对别的男人这样说得。后来母亲跟着那男人跑了,父亲受不了喝药自杀,姚启明被送往福利院的那天,院长对他说:“不要重复上一代的命运。”
他竭力躲避着,却还是逃不过命运的追捕,一切又开始重新上演。
不一样的是,这次是霍江要来取自己的命。
在被别人杀掉之前,自己总要学会出手才是。
姚启明出院后不久,趁着崔红外出打牌,他约了霍江谈一谈。
霍江或许太看不起他了,连个防身的武器都没有带,赤手空拳的就来了。他坐在那排木制椅上,趾高气扬地看着姚启明。
除去“平静”以外的某种情绪终于开始在姚启明的身体里乱窜,他朝起桌上的水果刀,压着霍江的身体开始乱刺,霍江被刺得大叫,姚启明绷紧身体一只手捂着他的嘴,另一只手仍重复着挥舞的动作,渐渐地,身下的霍江没了声响,两人共同压着的白色垫子也被鲜血浸红。
姚启明将霍江连带着垫子一起收进了尸袋,将他们放在了汽车的后备箱里。
他并不急着处理,甚至等到了第二天。这期间,姚启明给霍江的亲戚朋友发送了短信,他想着,如果霍江的亲戚或是崔红发现了什么异样报了警,自己也省得再去费心处理了。
第二天要出门时崔红叫住了自己,姚启明以为她发现了什么,没想到崔红和他说得是其他的事情。
那一次两人有些不愉快的对话中,姚启明第一次看见崔红真实的情绪外露,他窥见了对方面具之下的裂痕后才意识到,原来崔红和他不一样,崔红是对他有所期待的。
尽管自己答应了崔红的请求,但最后到底是骗了她,孩子没有单独装进一个袋子,而是和霍江挤在了一起。
他驾着车赶到了村委会,谎称丢失了死亡证明和介绍信,需要麻烦村委会的人再开一次空白证明。
对于姚启明的说辞,村委会的人没有怀疑。一个在众人眼里老老实实、安守本分的人,根本想不到他会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
姚启明在去年的火化记录中随便挑了一个人的信息写了上去,随后赶去外县焚烧霍江的。在这行干了多年,同行之间太过熟识,对于证明一类的手续,对方不会多加查验,姚启明于是很顺利地完成了对霍江的销毁。
身后传来摩托的鸣笛声,姚启明的耳朵听见了,但身体却没有动作。
一个人猛然拽了一下自己,姚启明偏头一看,是两个有些眼熟的男人。
他想起来了,孙游身份被查清楚的那天,是这两个警察上门告知的他,说霍江雇了人要杀自己,还让他多注意注意崔红。
临走时,周远问他需不需要警方的保护,姚启明拒绝了。
那时的周远和郝程可想不到,他们面前的姚启明不仅是一个受害者,还是一个凶手。
经过检验,姚启明家的联排木制椅上发现的血液与霍江的DNA相符,证据面前,姚启明将案发过程交代得十分完整。
姚启明被逮捕后,侦查部门将其被逮捕的原因告知了单位和家属。
此事一出,清河乡的各地殡仪馆都加强了管理,落实了值班人员责任制,责任到人,并严厉处罚了姚启明违规火化霍江一案的相关当事人。
在姚启明遇刺一案中,虽然崔红参与了行动决策,但因其并未动手,并在警方调查的过程中积极给予了配合与支持,根据相关法律条例的规定,可以从轻或减轻处罚,最后判处了崔红一年零五个月的有期徒刑。
而姚启明因为涉嫌故意杀人罪及毁坏罪等多项罪名,判处了有期徒刑十一年零四个月。
崔红出狱后不久,姚启明通过周远的帮助联系到了她,想要和她商量一下有关离婚的事宜。
原本俩人的婚姻就是一个人绑着绳子在前面跑,另一个人拽着绳子在身后拉,有了姚启明的主动提及,俩人的离婚事项办理的很是迅速。
离婚以后,崔红就离开了清河乡,没人再见过她,也没人知道她的去向,姚启明也是如此。
捆绑半生的两个人终于开始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交汇的机会。
(《就木》南瓜袋子 /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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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来源(九天工作室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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