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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的守望

2024/4/15 9:55:42   阅读数:8

卢家信始终想不明白:
为什么出去了一趟回来,家人便都陨了命。
明明看似是一场意外,却有人说这是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金色的麦浪翻滚,涌向远处的天空。
秋天的空气里,都是气爽丰收的味道。
警车呼啸而来,历经一路的丰登喜悦,终于缓缓停下。
面前一栋静谧的农家小院,在农忙的喧嚣声中,显得格格不入。
没有人会想到,就在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灭门性的灾难。
一家五口,全部殒命。
唯一的幸存者,叫卢家信。
坐在我面前的年轻人,眼神有些迷茫。
透过厚厚的镜片,正朝外看得出神。
视线仿佛随着远处翻涌的麦浪,飘忽着远去。
我上上下下地扫视他,这一场灭门案件下的唯一幸存者。
不到三十岁,脸庞白净,五官端正,短平的头发,衣着简朴但也干净利落,本该是精神的小伙子。
但身上似乎总笼罩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颓丧之气。
固然,任谁经历了这样一场人生突变,总是会萎靡不安。
但我总觉得,他的表现太不寻常了些。
“卢家信是吧!”
他木然地看了我一眼,似乎许久才明白我在问他,讷讷地“嗯”了一声。
“说说情况吧。你知道的,都说说。”
他终于有些回过神。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出去买了趟菜,回来就......
我去了厨房,门一开,发现我妈倒在门口,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说不上来的臭味。
我爸他们也都躺在地上,都没了意识。面色青紫,嘴里还有白沫,像是中了毒。
我赶紧跑了出去,打了120,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医院说,这是典型的磷化铝农药中毒,往年也发生过很多次这样的意外。得找公安部门介入证明。”
“你刚好去买菜了?”
习惯性的质疑让我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友善。
他眼中闪过一丝慌张,大概明白了我的疑虑。
赶紧掏出手机,迫不及待地向我自证清白。
“真的,我爸让我去买点啤酒回来。我出了门没多久,我妈又发了消息,让我去镇上再买些冷菜。说村里的熟食店里的可能不太新鲜。我就又去了镇上一趟。”
“从这里到镇上,开车要多久?”
“我们这里偏了些,我又骑的电动车,大概二十来分钟吧。”
“但你从离开到回来,中间隔了将近三个小时。”
我怀疑地瞥了他一眼。
“去镇上的路上,我才发现电瓶车电量有点不足,大概是我妈昨天夜班回来忘记充电了。后来撑到了熟食店,找老板借了个地方,充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的电才返回。”
很多意外,总是在巧合下诞生。
如果不是车没电了,也许,他能早回来一点。
早回来一点,也许,便不会生出这样的惨剧。
但也说不好,有时候你以为的巧合,恰恰是因为人为的安排。
我在心里暗自思量。
这起案子,究竟是巧合多一些,还是人为多一些?
“说说死者的身份吧。”
他点了点头,一板一眼的,察觉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倒仿佛在介绍舞台上的出场人物。
与自己并无多大干系。
“我爸,卢良,52岁,无业。
“我妈,陈玉梅,49岁,服装厂上班。
“我奶奶,杨红美,72岁左右吧,一直在家。
“还有两个,是我姑姑和姑父,我爸说高兴,请他们一起来团聚庆祝下。”
我在纸上哗哗记着,笔尖顿住。
“庆祝?”
他脸上闪过一抹赧意,难得的眼神中露出一丝光亮,但也转瞬即逝。
“我参加了今年的公务员考试,笔试面试排下来,综合第一。我爸说,不管最后能不能上,也算一只脚先迈进去了,就特地打电话喊了姑姑、姑父也一起吃个团圆饭庆祝下。”
“是你父亲提出来聚餐的?”
“是。”
我合上本子。
“行,有需要会再联系你的。”
尸体检验下来的结果,确实是中毒。
结合现场情况来看,应该是农药的不正当存放导致。
每年收上来的粮食,都得防虫。
今年,卢家照例给放了防虫药。
多出来的部分,便放在了厨房的灶台边脚下。
防虫药的主要成分是磷化铝,遇水便会释放大量毒气。
将它放在厨房,实在不是什么规范操作。
卢家的厨房还保持着那种老式灶膛大锅。
柴草生火,稍不当心便容易引发危险。
从现场勘测过的情况来看,厨房确实有小面积火烧的痕迹。
应该是意外起火后,卢家人用水灭火,造成磷化铝遇水产生毒气。
一家五口也因此,无一人幸免。
除了去帮忙跑腿买菜不在家的卢家信,侥幸活了下来。
几乎可以定性为意外死亡了。
但我们还是要排除每一个疑点,才能确认。
比如,虎子新递给我的一份意外伤亡保险单。
“老大,新发现,卢良和陈玉梅夫妻俩买过意外伤亡保险,受益人是他们儿子卢家信。保险不是刚买的,已经连续买了三年了。”
这份突然冒出来的保险,无疑让这场“意外身亡”的事故,又多了一份神秘的巧合。
而巧合多了,放在爱情故事里,算得上是命中注定。
但放在一场灭门案件中,便让人不得不怀疑了。
这场意外,究竟只是意外?
还是卢家夫妇早就决定好的以死骗保,或是卢家信为了拿到保险金额而策划的一场惊天谋杀?
又或是其他什么原因……
一切,尚无定数。
摸排走访了半日,卢家的底儿也摸了个七八成。
一沓厚厚的资料汇总后,摆在了我面前。
包括那封保险合同的复印件。
右下角签着名,陈玉梅,字迹娟秀,笔画工整,仿佛带着某种虔诚。
我翻了翻这一沓资料。
卢家这一大家子,挺会得罪人。
从口角纷争,到小便宜小占大便宜大占,是有一个得罪一个。
内部也是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殴。
不过倒不至于于招来灭门之祸。
最近一桩比较大的争端,是卢良惹出来的。
对方是十里八村有名的老实人刘志庆,不是个能下狠手的。
但也说不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老实人发起狠来,天王老子也不一定管得住。
第二天,找到刘志庆的时候,他正在田垄间看着收割机收稻子。
见着我们,眼神开始不自觉地躲闪。
左张右望,草帽的帽檐望下压了又压。
平时干什么都总是慢吞吞的刘志庆,语气都急促了起来。
“警官啊,你们咋又来了?我知道的真的都跟你们说了,都是卢良他欺人太甚,我实在气不过才咒了他两句,咋就盯着我不放呢!”
我瞅着他越说越急,黝黑的脸都遮不住的涨红,赶紧递给他一瓶水。
他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口。
突然哭出声来。
“你说老天爷他公平吗?就姓卢的这一家,他有个好东西吗?
“老的三天两头撒泼打滚讨便宜,卢良呢,门口路过一只蚂蚁他都要卸掉人家一只腿。
“那姑子跟男人搞一起,逼得大了肚子的原配差点跳楼……就这一家子,灭门绝户要我说都是活该啊!
“我平时都没跟卢良大声说过一句话,我得罪他了吗?
“他倒好,收割机要来,居然不让打他门前过,还收过路费,张口就是三百,我这一田的粮才卖多少?警官,你说有这道理吗?
“我不过就是咒了他两句,他居然半夜拿刀翻进我家姑娘房间。
“黑黢黢的晚上啊,这么大一男人,我姑娘差点没吓得抽过去,晚上天天做噩梦。
“警官,我能不急吗?
“他到最后拍拍屁股走了,说就是开个玩笑!还说他儿子马上当官了,让我心里拎拎清,他们家黑道白道都有人!
“你说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
三四十岁的男人,坐在田垄间,哭得心酸又委屈。
我拍拍他的肩。
“我也没说你什么不是,就来了解了解情况。”
他越发抽抖得厉害。
“我就是个孬种!这要是个厉害的,当场就一锤子捶上去了!
“要我说,你怀疑我,还不如怀疑陈玉梅呢!她嫁到卢家来,挨的打骂最多,我要是她,说不定早就带着这一家子一起走了!”
他说着说着,突然顿住,又猛地一拍大腿。
“是啊!她儿子出息了!她没啥好挂虑的,可不就行动了!”
我顺手给他递过一支烟。
“那你知道的,陈玉梅是个怎样的人?”
他认真地想了想。
不一会儿又自顾自摇了摇头。
“是个木头。挨打挨骂都不跑的木头。我说要报警告卢良的时候,她还跪下来求我别让他坐牢。”
刘志庆两条眉毛拧在一起,似乎很是不解。
“对啊,她为什么不让我告卢良?卢良坐牢了,她可就解脱了啊!这还打出感情来了咋地?”
我心里却有了些许猜测。
“你瞧,我来找你了解了解,这不就又有新思路了吗?”
刘志庆长长吐出口气,憨憨地笑了两声,摘下草帽扇起了风。
我看着他这一片田,还不小,有点疑惑。
“现在大部分农田都被承包了去了,你们家都还留着呢?”
他有点不好意思。
“我没啥技术,娃他妈在厂子里经常三班倒,闺女也要人照料,我就先种着。”
“你家这片田,能收多少斤啊?”
他兴致勃勃起来。
“我这边两亩种粮,靠河边还有一亩,种树。今年收成还不错,估计能有两千多斤。”
“那不错啊,这么多粮食,经得住放啊。”
“卖得多。留点口粮晒了往干燥处放,再在周围弄点防虫药,不坏。”
我点点头。
“我知道,磷化铝片。”
他摇摇手。
“那是以前啦!现在这个东西不好买,咱们小打小闹的一般也用不着,承包的大农场才用的。”
“不好买?”
“是啊,买那个好像得大农场才能买得着,不零售的。”
我夸了夸他。
“挺在行。”
起身告辞。
村子西南边的大型粮食存储场,一个老头儿正在骂骂咧咧。
白色的汗衫发了黄,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
“今天偷,明天偷,啥都偷,家里钱等着买棺材啊!”
“这是丢什么了啊?”
我走上前询问。
“你干啥的?”
老头儿一副防贼似的警戒劲儿。
我递过证件。
“有点情况想了解下。”
他满腔愤懑。
“偷粮!偷农药!更见鬼的是,连看农场的狼狗都给我偷了!”
庆幸的是农场里有监控。
卢家案子事发前一周,趁人不备偷偷拿了一袋防虫药的人,是卢良的奶奶。
我和虎子面面相觑,这其实在我们的预料之外。
如果说卢家的案子并不是一场意外,案件中,最大的嫌疑人其实是陈玉梅。
就如刘志庆所说,她在卢家的日子,并不好过。
婆婆、大姑子都没拿她当个人,卢良更是拳脚相向。
她会愤而杀人,是完全有可能的。
而且保险,是陈玉梅买的。
如果不能证明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那保险便是她用死为儿子铺上的最后的路。
有作案动机,也有作案条件。
但,一切只是多年断案经验下的推断,并没有证据。
甚至,现在证明,致他们死于非命的农药,都是卢良的母亲带回来的。
虎子疑惑。
“真是意外?那卢家够倒霉的!”
“卢家信怎么说?有什么新线索吗?”
“没,小伙子好像傻了,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唉,也是,能不傻吗?出去一趟回来,家里一个人都没了。”
我再次坐在卢家信对面,小伙子仍是有些蔫蔫儿的。
比起痛失亲人的悲痛,我觉得他,更像是陷入了彷徨。
如同海上的夜航船,在黑夜中,迷失了方向。
我将一小片磷化铝推到他面前。
“看看这个吧。”
他皱了皱眉,有点疑惑。
“是什么?”
“粮食防虫药,磷化铝片剂。也是导致你家人中毒的罪魁祸首。”
他有些恍惚,又有点不敢置信。
“就是这个?”
“你知道哪儿来的吗?”
他摇摇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妈有次倒是说起要买农药的事情,让我爸给她钱,我爸不乐意。她忽然就有些发火,她一向唯唯诺诺的,尤其是面对我爸的时候,总是如同惊弓之鸟。
可那次却突然发了很大的脾气,说不买,难道跟别人一样去偷吗,她做不来。
我爸......噌一下就从腰间抽出了皮带,甩了过去。
我赶紧上前拦住了,这事后来也就算过去了。”
他有些不确定。
“这是我妈偷来的?”
“是偷来的,但不是你妈偷的。”
他嘴边一丝无奈苦笑。
“我奶奶偷的吧。”
见我没有否认,他又继续说道。
“她……一大把年纪,但手脚就是不干净。
这么多年,顺手牵羊惯了,经常有人找上门来,人来了她就往地上一躺,要死要活地喊。
我妈不肯偷农药,她又不想花这个钱,估摸着就自己去了。”
见我并无评判,他低着头,有些惶恐。
“警官,你们找了我很多趟了,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在怀疑什么?”
我朝他笑笑。
“例行公事罢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们总要有个定论,到底是不是意外。”
他耷拉着的脑袋,猛然抬起。
“难道不是意外吗?”
“如果没有定论会怎样?”
“我之后要政审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个满意的工作,我女朋友还在等我,我不能再出岔子了......”
我眯着眼睛,仔细端详他。
他不断地摩挲着指头,指甲在皮肉上划过深深的印记。
似乎很是痛苦。
亲生父母双双死亡的消息,对他而言,似乎没有上岸之路可能受阻,来得更为震撼。
“以前出过什么岔子吗?”
我轻轻啜了一口茶水,漫不经心地问。
他恍然回过神来。
迷茫地看着我,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最终摇了摇头。
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这大概就是我的命吧!”
卢家信的情况,我们大概了解过。
算是聪明好学上进,但性格略微沉闷。
大学四年,都是自己勤工俭学撑过去的,偶尔还能给妈妈陈玉梅塞点。
然而毕业后,原本作为“全家的希望”的卢家信,工作总是做不长。
究根到底,还是因为他的父亲,卢良。
三天两头闯祸,派出所去得比茅房都勤快。
卢家信刚上班,拿到点工资就赔出去。
有时候电话还会直接打到他公司,张口不是“祝福”就是国粹。
公司也实在恼了这个瘟神,有些甚至宁可赔钱也请他走人。
卢良却不知悔改,更是将此道视为一项赚钱路子。
反反复复多次以后,卢家信也干脆破罐子破摔,不积极着找工作了。
人常言,久病床前无孝子。
而有这样一个一次次摧毁自己人生希望的父亲,卢家信对卢良,大概也生不出什么感情来。
“你恨你爸爸吗?”
我注视着他。
他嘴角扯出一抹短促的苦笑。
“谈不上什么恨不恨的,就是觉得疲惫。很多次,都觉得人生没什么希望了。
“睁开眼睛,明天的太阳和今天的太阳毫无区别,明天的我和今天我又是同样的无能。
“脚下满是泥淖,身子又像是陷在沼泽里.....”
他的痛苦是真的,说不恨的时候,却也坦荡。
我设想过,或许,这是陈玉梅和卢家信,母子联手设局。
但现在......我动摇了。
卢家信这样的人,身上背着一把最天然的人生戒尺,他不会也不敢拿未来去赌。
“那是什么支撑着你没有放弃?”
听到这句问话,他似乎生出一种满足,嘴角无意间浅浅扬起。
“我女朋友很好,这么多年,我都已经快放弃自己了,但她却从来没有真的放弃。我想着,为了她我也得再努力一把......”
“那你妈妈陈玉梅呢?我很少听你谈论她。”
他仔细回想,最后无奈摇头。
“我妈总是低着头,背影永远是佝偻着,在家里也是大气不敢出,吃饭永远不上桌,话很少,连跟我都不怎么搭话。
“偶尔给我发点消息,也很简短。
“不是让吃饱就是叫穿暖,例行公事似的。
“我考上大学那年,她难得高兴地跟我多说了几句,就被奶奶训斥了,说她会坏我气运......她便更加不怎么跟我亲近了......我妈……算是我们家我最不熟悉的人......”
卢家信嘴里的陈玉梅,听起来是那么瑟瑟缩缩。
可是这样瑟瑟缩缩的一位母亲,却每年不知道从哪儿抠出来这么一笔钱买了保险,甚至瞒住了总是盯着自己的婆婆和丈夫。
挺矛盾的。
也挺本事的。
在陈玉梅的娘家,我们得知了她和卢良成婚的起因。
年轻的时候,卢良跟陈玉梅的哥哥陈玉春打了一架,被打断了腿。
卢良的母亲找上门,狮子大开口,索赔一万。
一万,三十多年前,是笔巨款。
陈家是真拿不出来。
卢母叫嚣着,那就将陈玉春送进监狱,给他儿子赔罪。
双方僵持难下的时候,陈玉梅回来了。
十五六岁的姑娘,正在念初中,生得清秀,满身带着独特的书卷气质。
与村子里其他的姑娘十分不同。
卢良一下看直了眼。
“实在不行,拿你家这个小的换呗。咱们俩家结成亲家,我们卢家自然不会再跟你计较了。”
他恬不知耻地开口。
陈家父母,看看儿子,又看看女儿。
最终,陈玉梅的命运,在那一刻,被敲定。
刚满十八岁,卢家就迫不及待上门迎亲。
没有媒聘,没有彩礼,只是为了“抵债”。
起初卢良对她十分新鲜,总还算顺遂了段日子。
生了儿子卢家信以后,这份新鲜感再也维持不住,卢良本性暴露。
卢家信小的时候常常生病,卢母找人算命,算出来说陈玉梅克子。
卢母抱着孩子就走,再不肯陈玉梅靠近卢家信,对她从此也是动辄打骂。
就这样过了二三十年。
陈玉春说起妹妹陈玉梅的时候,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抹。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妹啊!
“她脑瓜子灵活,人又漂亮,当年都考上师范了,多难考的师范啊......愣是因为我,毁了一辈子......
“我有时候去看她,身上不是这里青着红着,就是那里破着肿着,眼神总是躲躲闪闪的。
“我那性子弱的妹妹,真不知道是怎么撑过来的。
“好不容易盼到儿子长大成人了,日子总算活出点希望来,却丢了命......”
我想起陈玉梅身上的伤口,皮带抽的,烟头烫的,钉子戳的......
触目惊心。
当时在场的同事见了,无不倒抽了一口凉气。
陈玉春递给我一张照片。
是陈玉梅考上师范那年,她的老师拍了送过来的。
她站在树下,昂着头笑,漾起的酒窝逆着光,十分俏美。
两只麻花辫悬下来,身姿隽秀。
这是她原本该拥有的人生,明媚灿烂,充满希望。
虎子给我来了电话,一接通,话就豆子似地喷出来。
“老大,意外啊,卢家信的女朋友结婚了,肚子都大了!
我联系上了卢家信,问他女朋友怎么跟他沟通的,他居然说写信,他女朋友被她爸爸看着不能跟他打电话......”
卢家信将一堆信件抱给我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空洞的。
三年,一共五十八封,署名是女友阿琳。
第一封信,是三年前。
字迹清秀。
“家信,最近还好吗?看到我的信,是不是有些意外?上次跟你说分手,你害怕了吧?我也是没办法,我爸爸说嫁给你会吃苦,可我不怕吃苦,我跟他说了,你那么优秀,以后会闯出名堂来的。我没有放弃你,你也不要放弃自己,要加油呀!”
“家信,最近可好?你给我打电话会被我爸发现,咱们就“鸿雁传书”吧。我刚好有个问题想问问你,我有个朋友给我推荐了一个意外保险,你说这个是真的会赔还是骗人的啊?”
......
“家信,安好。知道你最近失意,我心中也不舒服,但你不能放弃自己,你放弃自己了我怎么办?世界上那么多条路,总会找到适合自己的。那时候再回头看,过去的苦难,将不值一提。相信自己!”
......
“家信,听闻你笔试第一的消息,十分欢喜。面试也要加油!守得云开见月明!”
“家信,你的顾虑我明白了,不用担心,会有解决办法的。以后可能不能总是给你写信了,但我一直都在。”
我问卢家信,“你最后提到的顾虑,是什么?”
他怅然若失,有些迷惘。
好久,才想起来。
“我爸整天闯祸,有一天甚至拿着刀出去了,我就跟阿琳随口提了一句,有这样的父亲,即使我考上了,也许我的政审不能通过,或者通过了也会有前功尽弃的一天。”
可是......写这些信的人,不是阿琳。
而是他的母亲,陈玉梅。
我不知道她写下这些话的时候,伴随着每一次落笔,落下的是心酸的眼泪还是企盼的微笑。
但我知道,这里面字字句句,都流淌着爱。
不是女友炽热的爱,却是一个母亲压抑隐忍的爱。
我问卢家信,你没有怀疑过吗?
他呆呆地坐着,嘴巴张张合合,发不出声音。
许久,才问出声来。
“真的……是我妈吗?”
“鉴定组已经在进行字迹比对了,也和阿琳核实过。你妈每个月会去她那边取你的回信,她挺感动,这么多年,也配合了她。后来,她说自己已经结婚怀孕了,再帮忙收信也不方便,这才停了。”
卢家信双手掩面,一动不动,指间传出呜呜咽咽的哭声。
“其实我怀疑过,阿琳为什么从来只写信,真的一点时间都抽不出来打个电话、发个消息?
“可是,她就像是我的那根稻草,我泥潭里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不敢去问,你是真的还是假的,我怕戳破了就消失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个人是我妈......
“可是......我应该想到的。
“她是我妈啊!
“她很少跟我说话,即使看我也总是远远的。
“可是坏了的裤子总是会被及时补上,脏了的鞋子,也总会干干净净地出现在我的床前。
“书包里总是多出来的那些零散的钞票……
“还有被我爸撕碎的作业,第二天早上,也会粘着胶带,重新出现在书包里。
“我见到过,她不敢点灯,亮着一盏闪闪烁烁的手电筒,蹲在屋角,就那样一小张一小张,眯着眼睛拼凑出来,也许花了她整整一个晚上……
“可是我都忘了,把这些都忘了,忘了她在爱我......
“我为什么会忘记?!我怎么能忘记?!”
卢家信埋着头,嚎啕大哭。
悔恨与自责的哀痛,让他全身惊颤,无法自制。
我却觉得,这一刻,他得到了某种救赎。
如同夜幕下迷航的行船,终会穿透那层层迷雾,找到守望它的灯塔。
他的脚下,或许泥淖。
他的身下,或是沼泽。
但始终有一个人,在沉没中,在寂静中,已将他奋力托举。
后来,我们又找到了一些新的线索,比如有人全副武装,恰巧在卢良母亲偷农药的前两天,先偷走了看门的大狼狗。
比如陈玉梅咨询过政审审什么。
所有的疑点与答案重新串联,但是又十分散乱。
真相如何,能猜到,但也只是猜到。
所有的证据,都不能算作直接证据。
咨询政审,给儿子写信,完全可以说是出于对儿子的关爱。
让卢家信去买菜,甚至是三年前就开始买的保险,都可以是说得通的偶然。
狗盗子猖狂,弄走大狼狗的人,谁能证明是她呢?就算证明了是她,偷了一条狗,并不代表是为了杀人。
而最关键直接的点,与陈玉梅从无干系。
提出一家子一起吃饭庆祝的人,是卢良;偷下农药的人,是卢良的母亲。
是否有她的推波助澜,我们无从知晓。
知晓的人,都死了。
甚至,她自己,也死了。
这场赌博中,她既是赌徒,又是当庄。
而一个嫌疑人已经死亡的案件,连案都立不了。
陈玉梅,以死亡为局,将一切化作了永无真相的真相,也给儿子留下了最后的清白背景。
谁能想到呢?
这些缜密又需要运气的计划是那个总是一声不吭的妇人做下的?
可能吧。
我再一次遇到卢家信,已经是在五年之后。
路边遇到一位摔倒的临产孕妇,我将她送往医院,她阵痛难忍却还在不断道谢。
而赶来医院的家属,竟是卢家信。
三十出头了,依然是白净的脸庞,短平的头发,穿得很精神,看起来意气风发。
和几年前的颓唐模样,大相径庭。
他走上前,握住我的手,眼里含着泪花。
“宋警官......谢谢你,一直都很谢谢你。”
我知道,他指的不只是今天这件事。
“后来,你有去找过阿琳吗?”
他点了点头。
“我妈给我留了一封信。她告诉阿琳,如果我找过来了,就拿给我看看,没有找来,就罢了。”
“小学那会儿,学习作文,让写妈妈的爱。
“很多小朋友都写妈妈的怀抱是多么温暖,写生病时妈妈的陪伴与担忧,写妈妈的辛苦付出,写妈妈有多么爱自己......可我,却无从下笔。
“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她忙忙碌碌,总是离我很远。偶尔抬头看我一眼,也会很快低下头去。
“于是我只写了一句话:我的妈妈,好像不爱我。
“后来,老师看到了。
“她问我,每天干干净净的红领巾,是谁洗的啊?
“我说,是我妈妈。
“她又问我,衣服坏了,补成了一个可爱的小狗图案,是谁补的啊?
“我想了想,还是我妈妈。
“老师说,世界上有很多种爱,有的会炽热地表达,有的只是无声的守望。
“可惜,我当时并没有听懂。
“甚至很快抛之脑后,忘了个干净。
“直到阿琳将信拿给我,是我那张一句话的作文。
“下面,多了一行晕墨了水迹的字。
‘“妈妈一直在爱你......’
“我才想起来,明明早就有人告诉过我了,明明她也早就用行动告诉我了......
“而我,隔了这么多年,才懂得她的含辛茹苦。”
他似乎想发出一点无奈的笑,却不自觉地,话语逐渐哽咽。
“后来,阿琳还告诉我,她早在大学,就见过我妈妈。
“在我们一同兼职的那家快餐店,她听到一个女人请求店主,每个月给我多发一笔奖金,而这笔钱,她会出......她说我的日子,过得艰难,她只希望我,能过得轻松一点,哪怕只有一点......”
“宋警官,你知道吗?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究竟往自己那瘦弱的肩上,多扛了多少担子?
“又是熬了多少夜,才攒下的钱......
“可是这些,我竟然从不知晓,我甚至......拿她当作了陌生人。
“明明她在我的生命里,从未缺席。
“可我......”
我看着他弓着腰,双手覆面,肩胛处颤栗不止,也不自觉红了眼眶。
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如今你的幸福,会是她最好的安慰。”
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点。
对于陈玉梅而言,如此。
对于她一直守护的人而言,也是如此。
而他们,终究会迎来属于自己的新生。
护士推门而入。
“哭什么啊?16床,你老婆生了千金啦!母女平安!”
卢家信抬起头,着急忙慌地起身。
幼小的襁褓女婴递到了他手上。
他轻轻地埋下头,看着这弱小的生命。
泪花滚滚而下。
脸上写满了温情与柔软。
“我的宝贝,爸爸妈妈会用一生,守护你。”
(《无声的守望》咸鱼买卖 /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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